云渊州的夜，是能吞没星辰的巨兽。玄铁荒原像块浸透墨汁的绒布，连残月都被磨去了棱角，只剩模糊的一弯白痕。关堡最高的塔楼顶端，那明盘踞如远古神像，龙鳞随着呼吸微微开合，每一片都映着来自地脉的幽蓝微光。
她看似沉睡，实则龙族的瞬膜让视野始终蒙着层淡金色滤镜。此刻这滤镜里正游动着十八个血红光点——系统标注的入侵者轨迹如同蛛网，而网心正是陈霁的卧房。
【六，开热成像。】那明在识海里懒洋洋地吩咐。视野顿时转为橙红，她看见春桃抱着王爷蜷在暖阁里，孩子胸口规律起伏，手里还攥着那枚龙鳞平安扣。
子时三刻，风里突然混进铁锈之外的味道。汗液的酸、火油的腻，还有刀刃出鞘时那丝若有若无的腥。那明右爪第三根趾甲轻轻叩击塔砖，这是龙族计算猎物的方式——十八人，三息后进入射程。
鸦群来了。她呼出的白雾在空中凝成箭矢形状，又迅速被夜风吹散。
三皇子豢养的玄羽司确实配得上死士之名。他们穿着用夜枭羽毛编织的软甲，面具是北漠巫师的头骨制成，腰间的黑火雷珠用怨灵血淬炼过。为首者代号，此刻他正用舌尖舔着枚铜钱——钱币正面是陈霁的生辰八字，反面深深嵌着根婴孩的指骨。
咯咯......铜钱在齿间发出诡异声响，十袄黑影同时翻上关堡外墙。守夜护卫的咽喉绽开时，血珠悬浮在空中尚未坠落，死士们已经踏着这些赤红露珠跃向内院。寒鸦袖中滑出柄透明的匕首，这是用千年冰魄打造的弑龙刃，传能刺穿最坚硬的鳞甲。
那明在塔顶睁开双眼。
龙族真正的苏醒从来不是咆哮，而是寂静。当她深吸第一口气时，荒原上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夜枭收起翅膀，铁羽鹰僵在半空，连地底冬眠的蛇都停止了心跳。十八名死士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呼吸，仿佛整个云渊州的空气都被抽离。
然后亮了。
不是晨曦，而是塔楼顶端迸发的金色烈阳。那明喷出的龙息如同河决堤，每一簇火苗里都跳动着黑色星子——这是她消化星髓后获得的本命真火，能焚尽世间一切因果。冲在最前的五名死士瞬间汽化，他们的弑龙刃熔成铁水，反而成了火焰的助燃剂。
寒鸦在最后一刻捏碎了怀里的骨符。幽绿鬼火组成屏障，竟勉强抵住第一波龙息。结阵！他嘶吼着抛出七枚铜钱，钱币在空中组成北斗形状——这是用陈氏皇族血脉温养的法器，专克龙气。
剩余死士同时咬破舌尖，血箭射向铜钱阵。星光大盛间，龙息被暂时阻隔。寒鸦趁机扑向暖阁窗户，弑龙刃划出惨白弧光——
陈霁胸前的龙鳞平安扣突然浮到空郑孩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黑夜里绽开一朵金色莲花。莲心坐着个三寸高的人儿，模样竟和那明有七分相似。
龙姨姨变啦？孩子伸手去戳。迷你那明叉腰瞪眼，脚一跺，金莲瞬间暴涨。寒鸦的匕首刺入花瓣时，整朵莲花轰然炸开，千万片金箔如雨纷飞。每一片金箔都化作微型火龙，追着死士撕咬。
暖阁里，春桃被强光惊醒。她下意识搂紧陈霁，却见孩子指着窗外欢呼：娘亲看！烟花！窗外哪是什么烟花，分明是十余名死士在龙炎中挣扎的身影。他们的黑火雷珠接连爆炸，却被金箔组成的结界牢牢锁住，远看倒真像节日里的火树银花。
柳清羽就是在这时踏进院落的。他赤足踩过青砖，每一步都留下霜花印记。白衣被气浪掀起时，袖中铜钱组成八卦阵图，将漏网的爆炸余波尽数吸收。抬头望见塔楼那刻，他瞳孔微微收缩——那明此刻显出了完全体，百丈龙身盘踞如昆仑山脉，每一片逆鳞都燃烧着黑金色火焰。
阿明。他轻唤一声，声音却穿透爆炸声直达塔顶。巨龙垂下头颅，龙须拂过他面颊时带起细电弧。柳清羽伸手按住龙吻，触到一片滚烫的鳞甲：霁儿可好？
那明用尾巴尖指了指暖阁。透过支离破碎的窗棂，可见春桃正用身子挡着陈霁，而王爷挣扎着要往外爬，手里举着个歪歪扭扭的草编龙——正是那明白日里给他变的玩具。
残余的三名死士突然暴起。他们撕开胸前皮肉，露出镶嵌在肋骨间的爆破符。寒鸦狂笑着捏碎最后一块骨符：陈氏的野种陪葬，不亏——
话音戛然而止。那明龙尾轻扫，三人瞬间被拍进地底十丈。爆破符的威力还没来及释放，就被地脉灵气吞噬得干干净净。寒鸦最后看见的，是柳清羽踩在龙角上俯视他的身影，白衣墨发的青年背后，悬着一轮由龙息幻化的血色月亮。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柳清羽站在塔楼边缘把玩乌羽面具。那明恢复三尺龙模样，正用爪子扒拉战利品——从死士身上熔出来的星髓碎屑。三皇子倒是大方，她吐出团火苗煅烧杂质，这种品相的星髓，够养出个龙崽了。
不是他的。柳清羽突然捏碎面具。骨粉簌簌落下，露出内层暗刻的凤纹：玄羽司早被二皇子渗透了。他望向皇城方向，眼底泛起冰蓝色卦象：好一招一石二鸟。
那明突然甩尾缠住他手腕。龙鳞与皮肤相触处泛起金芒，映出二人之间无数细若蛛丝的红线——这是因果线，此刻正剧烈震颤着指向东南。要收网吗？龙的金瞳眯成细线，现在喷火还赶得上早朝。
柳清羽低笑，指尖顺着龙尾抚到脊背。当他摸到第七节脊椎时，那明突然抖了抖——这是她的命门所在。再等等。他摘下一片龙鳞，轻轻一吹，鳞片化作信笺飘向皇城：让子弹再飞一会儿。
晨光穿透云层时，关堡恢复了平静。工匠们修补着被爆炸震裂的墙壁，侍女收拾暖阁的琉璃碎片。谁也没注意到，地底深处，那些死士残留的星髓正被龙脉缓缓吸收。陈霁蹲在院角的沙坑里，用木棍画着歪歪扭扭的龙形，每画完一条，就有金粉从沙子里渗出，将图案悄悄修正。
春桃找到孩子时，发现沙坑旁放着个精巧的乌木匣。匣中整齐排列着十八枚铁羽，每片羽毛上都凝着颗金红色露珠——这是那明用龙息提炼的死士记忆。最中央的位置空着，只刻了行字：世子开蒙礼。
塔楼顶端，那明盘在柳清羽膝头打哈欠。利息加倍。她甩尾拍翻卦盘，黑子白子落地竟组成北斗七星，下次我要烧三皇子的眉毛。
柳清羽捏着她后颈轻笑：成交。 他腕上不知何时多了条龙鳞手链，正是春桃那款的缩版。晨风掠过荒原，带着未散尽的硝烟味，也带着远处铁匠铺新开炉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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