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643）·秋
夜雨敲打太极宫残荷，声碎如筛。
掖庭最偏僻的「暴室后廊」里，却亮着一点暖黄的灯——那是苏青禾用铜镜反射出的聚光，专为「夜校」设的秘密教室。
台下坐着二十余名低级宫女，年龄从十四到三十不等，面前摊着同样的《掖庭杂录》手稿。
封皮上，一行楷洒脱：
「女子耳目，亦可为笔；掖庭风雨，尽入账郑」
手稿分三部分：
1. 日常费用流水（教会计）
2. 医案杂录（教生理常识）
3. 人物关系图谱（教信息分析）
主讲人却不是苏青禾——而是武媚。
她着五品才人常服，发间只一枚乌木簪，手执炭笔，在泥金板上边写边讲：
「昨日洒扫局买桐油，报价每斗一百二十文，比上月涨十文。涨因有二：一是西市税增加，二是漕运秋雨受阻。谁家有亲人在漕运做事？可去信一问，便知真假——信息即筹码。」
台下笔尖沙沙，像一群春蚕啃食桑叶。
灯火映在每张脸上，照出同一种贪婪——对「知道自己为什么穷」的贪婪。
系统六在苏青禾视角里连刷三行提示——
【夜校稳定出勤 23 人】
【目标：完成《掖庭杂录》修订本】
【太子副本预热：贞观十七年，太子废立节点提前 1%】
苏青禾没分心，她正把熬好的外伤膏分装进竹管，每管贴上一片纸——
「用法、用量、剩余量」
这是夜校「实操课」：让宫女学会量化一牵
同一时刻，两仪殿灯火通明。
李世民面沉如水，案上摊着太子李承乾结党、私募兵士、甚至暗害亲弟的密奏。
皇帝手边，另一封奏疏来自魏王李泰——字里行间全是「兄不道，弟当替」。
父子、兄弟、君臣，三纲五常扭成死结。
「太子……废了罢。」
老人声音沙哑，像秋末枯叶。
殿外，风雨骤急。
仅仅半个时辰后，紫泥诏书发出：
- 废太子承乾为庶人，徙黔州
- 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徙居东宫
- 择吉日，行册封礼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越宫墙，坠入掖庭最深的井。
武媚听到更鼓异常密集时，心口无端一跳——她知道，属于她的「太子副本」，正式开启。
「想接近未来皇帝，必先解决他的痛点。」
这是苏青禾给武媚划的路线图。
痛点是什么？
十六岁的李治，突然成为帝国储君，却活在父亲巨大阴影下：
- 学业：要通《诗》《书》，更要懂政务
- 班底：东宫官属全是老臣，他东，老臣西
- 内心：长孙皇后早逝，父爱严苛，他缺「认同腹
于是苏青禾提出两步棋：
1. 让李治「看见」武媚的「教学能力」——女子亦可为良师
2. 让李治「用到」这份能力——把掖庭夜校变成太子内坊的「参考案例」
实施工具，正是已厚达两百页的《掖庭杂录》。
太子内坊，位于东宫西侧，藏书八千卷，却缺「实务教材」。
侍读学士张柬之（时年三十七，尚未名震下）最近正头疼：
李治被要求「月内通晓度支、漕运、宫使三事，可老臣们给的教材全是宏观之论，十六岁少年听得云里雾里。
机会，来了。
苏青禾先让夜校学生——宫女蛮的兄长，恰在东宫做书童——把《掖庭杂录》第一册「误」落在内坊庭院。
张柬之拾起，翻开仅十行，眼睛一亮：
- 桐油涨跌分析
- 炭柴用量与节气关系
- 宫女人口、月钱、疾病统计表
「微而见着，实而可循！」他如获至宝，立即呈给太子：
「殿下，此物或可作‘佐读’。」
李治本对宏大教厌倦至极，一见《掖庭杂录》，竟读得津津有味：
「原来掖庭每月消耗炭火九千四百斤，隆冬比仲秋多三成；
原来宫女月钱被扣‘管教费’竟达一成五；
原来……女子也能算学精准，逻辑分明！」
少年太子心里，某根弦被悄悄拨动。
消息传回掖庭，是夜。
更鼓二响，武媚悄悄来到后院井台——她与苏青禾约定的「信号地」。
月光下，井水如镜，映出两张同样年轻的脸。
「他看到了。」武媚声音低而快，「张柬之问是谁人所写，我‘惶恐’回答：‘才人闲暇随笔，不及大雅，恐污尊目。’你猜他怎么？」
苏青禾挑眉。
「他：‘殿下属下，正缺如此务实之才！’」
到这儿，武媚再也掩不住唇角上扬，「姐姐，我这是……被当成‘老师’了？」
苏青禾把一本新手稿塞给她：「那就把老师当到底。」
封面写着——《东宫度支三十问》。
内容：
1. 如何用「表格法」核算东宫月银
2. 如何用「鱼骨图」解析漕运迟滞
3. 如何用「病例格式」记录地方灾情
末尾，附一行字：
「若殿下有疑，可遣掖庭武才人答疑。——掖庭夜校谨上」
武媚抚过那行字，指尖微颤：「你确定……要我直接对太子讲学？」
「不是讲学，是答疑。」苏青禾纠正，「前者张扬，后者藏锋。你要让他习惯：有问题，先想到你；有难处，先来找你。」
她抬眼，望向井口上方那一线夜空，声音轻得像对风诉：
「蝴蝶翅膀已经扇动，飓风成型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做的，是让风眼……落在我们头上。」
十日后。
李治以「欲知宫务细节」为由，亲赴掖庭「视疾问苦」。
名义上，是太子仁德；实际上，他只想见见那位「能写账簿」的才人。
芍药轩外，竹影婆娑。
十六岁的少年与十九岁的女子隔着石案对坐，案上摊着《东宫度支三十问》。
风吹书页，哗哗作响，像无数细的翅膀在拍击。
「此页‘漕运延误鱼骨图’，孤仍不解‘鱼骨主刺’为何是‘上游税卡’？」
武媚抬眼，眸光潋滟，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笃定：
「殿下，漕运如血脉，税卡即血栓。卡之上游，船未满载已纳三次税，自然延误。解决之道，在于合并税口、统一票据——此谓‘清淤’。」
她一边，一边执炭笔，在图旁添了一条「合并税口」支线，笔锋利落，像刀切豆腐。
李治怔住，忽觉胸口被什么轻轻撞击：
原来，世间真有女子，能与他并肩看江河，而非只把江河当胭脂水粉。
那一刻，他看她的眼神，变了。
——不是情欲，是欣赏；
——不是上位者对下位，而是求知者对引路人。
系统六在苏青禾视角里弹出金色提示：
【太子副本·第一阶段：完成】
【李治对目标好感度：欣赏 35→61】
【政治信任初值：20】
【历史偏移：+1.2%】
夜散，人归。
掖庭后廊，灯油将尽。苏青禾推门，见武媚伏案沉睡，案上摊着太子亲赠的「松烟笺」——
墨迹未干，一行俊逸楷书：
「松烟易散，江流不竭。
愿与卿共理山河，同答苍生。」
她轻轻阖上门，退出廊外。
风掠过，带起她鬓边碎发，也带起更遥远的钟声——
那是册封太子的吉日，正在敲定；
那是历史的巨轮，开始缓缓转向；
那也是一只蝴蝶，悄悄扇动翅膀，卷起未来足以淹没整个李唐的飓风。
苏青禾抬眼，望向墨黑幕。
眼底没有得意，只有更深的凝重——
下一步，要把「欣赏」变成「倚重」；
要把「老师」变成「同盟」；
要把「夜校」变成「东宫官署」。
火已点燃，
她绝不会让它，
在自己手里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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