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尚书亦是宦海老狐，几番试探，见杜翀态度诚恳，言辞一致，这才渐渐相信太子确实未将宋源的账算到他头上，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杜翀见状，又似不经意地提点了一句：“府上千金，既已入选明禧公主伴读，便让她好生侍奉公主。尽心做事，将来必有后福。”
宋尚书原本以为孙女这伴读之位必定不保，没想到太子竟未牵连。
宋尚书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感激，泪水再次涌出，这次却是真心实意，激动难言。
得遇如此明主，能不计前嫌，保全他的体面和家族前程，他宋家，往后这条命，便是太子殿下的了！
杜翀完成使命，悄然离去。
东宫内，太子搁下画笔，看着画，心情甚好。
恩威并施，敲山震虎，既清除了隐患，又收服了人心。
这盘棋，下得还算漂亮。
他心情甚好地端详着画中身影，指尖轻轻拂过那空白的脸颊处，眸色深沉，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玩味。
“韦三娘……”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含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待孤亲眼看清你的模样时，便是你入东宫之日。”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内侍恭敬的通报声：“殿下，秦二公子求见。”
太子眉梢微挑，收起眸中思绪，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让他进来。”
秦瀚脚步轻快地迈进东宫书房，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下一刻就绷不住那副兴奋劲儿，像只欢快的雀儿般冲到太子身边，扯着自己簇新的青色官袍，献宝似的道：“表兄快看我！新做的官袍！如今我也是有官身的人了！”
太子放下手中的笔，含笑打量着他，目光温和：“转过身来，让孤瞧瞧合不合身。”
秦瀚美滋滋地转了个圈，衣袂翻飞间，视线恰好扫过书案上那幅墨迹未干的美人图。他眼睛一亮，脱口赞道：“好俊的身段！定是个美人！”
太子被他撞破心事，面上微赧，下意识地想将画纸掩起，轻咳一声道：“胡什么，不过随手涂抹，连眉眼都未曾绘上，哪里就看得出美丑了。”
秦瀚笑嘻嘻地凑近些，一副“我懂”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表兄，这你就不懂了，美人在骨不在皮！光是这通身的气派风骨，就绝非寻常！能入得了您法眼的，那必定是位绝色佳人！”他眨眨眼，促狭地问，“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嫂嫂？”
太子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休得胡猜，不过臆想之作，并无此人。”
他心中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太子妃？韦家的门第，眼下确实还够不上。不过，做个良娣，倒也绰绰有余，正合身份。
秦瀚见太子不欲多谈，便转了话题，神秘兮兮地：“表兄，我听母亲，舅母近日就要召见京城里的适龄贵女了，想必是要为您挑选正妃了！”
太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你怎么知道？”选妃之事虽未明发上谕，但宫中确有风声，只是秦瀚这子消息也未免太灵通零。
秦瀚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皇舅舅一松口，京城里好些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道了！母亲那儿日日都能收到拜帖，都盼着母亲能在舅母面前引荐一二呢！
不止我们家，定国公府、康平姨母、康泰姨母和几位王舅舅府上，听也都热闹得很。”
太子了然。这确是惯例，皇家选媳，尤其是太子正妃，不好大张旗鼓，以免落选的人家面上无光，也显得皇室轻慢。
通常都是借个由头，办个赏花会、诗会，将身份年龄合适的贵女聚在一处。而那些真正的“种子选手”，其家世、品貌早就由各位长公主、王妃或是太子的舅母们递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当日，主要看的也是这几家，只在这几家里挑出太子妃来，剩下的人只挑良娣、良媛、昭训、承徽等人以充东宫。
“嗯。”太子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心思却已飘远。
秦瀚见他似乎兴趣缺缺，却自己憋不住话，蹭到太子身边，声问道：“表兄，您……就不想知道，都有谁家给母亲递了帖子？母亲可是看了不少呢！”
太子睨了他一眼，端起茶盏，一本正经地训诫道：“你也是大家子弟，如今入了朝堂，当知礼义。私下探听议论此事，岂是君子所为？不可行此无礼之事。”
秦瀚被训得撇了撇嘴，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道：“噢……知道了。那……表兄若无其他吩咐，臣弟就先退下了。”
他一步三挪，磨磨蹭蹭地走到书房门口，脚步慢得几乎能踩死蚂蚁。眼看手都要碰到门框了，身后果然传来太子带着笑意的声音：“回来！”
秦瀚立刻转身，脸上哪有半分委屈，三步并作两步就蹦了回来，眼睛亮晶晶的：“表兄可是改主意了？”
太子笑骂了一句“滑头，想便吧”，便不再端着，示意他下去。
秦瀚立刻来了精神，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般将康乐长公主府上收到的，以及他打听到的康平、康泰两位长公主府上比较热门的几家千金名字都报了一遍。
太子凝神听着，脑海中迅速将这些人家过了一遍，心下却有些失望，皆是些差强人意之辈。他亲妹妹明懿公主与这些贵女年岁相仿，平日里没少在各种宫宴、花会上打交道，也算相熟。
明懿眼光高，嘴巴也毒，这些千金们几乎都在她嘴里过了一遍，就没几个能得她几句好话的。
太子记性极佳，此刻妹妹那些鲜活又刻薄的点评言犹在耳：
“柴家那个？长得不好看就算了，脑子还不好使，跟她话费劲！”
“李家那个？哼，他们家如今就剩个空架子唬人了，她倒比本公主眼睛长得还高，凭什么呀？”
“王家那个？美则美矣，毫无灵魂，跟个木头美人似的，本公主又不看木偶戏！”
“虞家那个，柳三的表妹，和柳三臭味相投！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也罢，温良恭俭让一概不沾！刁蛮任性倒是一个顶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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