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路灯那转瞬即逝的异常闪烁与灯柱阴影难以察觉的微颤,像投入陈远心湖的两颗石子,虽未激起滔巨浪,却彻底改变了他对这片水域深度的认知。信息网络的边界,远不止于这间病房的四壁。它延伸出去,如同无形的根须,扎入建筑的肌体,甚至可能触及围墙之外,那个雨夜中模糊的暗点。
床头柜上那个划痕水杯,成了一个沉默的界碑。一侧是房间内由声音、触涪图形构成的精密迷宫;另一侧,是连接着未知外部世界的、更加宏大而朦胧的系统图景。
雨持续下着,单调的沙沙声充斥耳膜。陈远不再试图摆弄水杯,也不再无谓地扫描房间。他将椅子搬到窗边,面朝外坐下,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牢牢锁在楼下围墙角落那盏路灯和它下方那个难以辨明的暗点上。
他不再仅仅是“接收者”或“执行者”,他成了一个“观察哨”。水杯的划痕为他校准了方向,而观察本身,或许就是王芳冒险传递这个新指令的核心意图——让他“看到”这个连接点,理解自己并非孤立,也认识到系统之庞大与自身之渺。
时间在专注的凝视中缓慢流逝。眼睛开始酸涩,雨幕干扰视线,远处的景物在黑暗中浮动、变形。但他强迫自己保持专注,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那一片被昏黄灯光笼罩的狭窄区域。
起初的半时,除了雨丝划过光柱的轨迹,一切如常。路灯稳定地亮着,暗点模糊不清。
就在陈远感到疲惫,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过度解读时,变化再次发生。
这次不是路灯本身。是光。
路灯投射在地面上的那片椭圆光斑,其边缘的某个局部,极其短暂地、几乎像是视觉残留般,亮度似乎稍微“凝聚”或“强化”了那么一瞬,仿佛有一束更集中的光线,从灯罩内的某个特定角度,极其短暂地射出,在地面某个点形成了一块更亮的区域,随即消失。
这个变化快得像错觉,但陈远捕捉到了。因为那瞬间强化的光斑位置,几乎正好覆盖了那个模糊的暗点!
紧接着,大约十几秒后,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地面光斑的同一个区域,亮度又极其短暂地“跳动”了一下。
不是闪烁,不是明灭,是特定位置光强的瞬间微增。
一次是偶然,两次呢?
陈远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这是信号!通过控制路灯内部的光源或反射器,制造出极其隐蔽的、特定位置的光脉冲信号!这种信号在雨夜中更难被远处偶然的目光捕捉,但对于像他这样被精确引导、长时间定点观察的人来,却如同暗夜中的萤火。
他在脑海中开始计时,并默默记录下光脉冲发生的次数和大致间隔。
第一次脉冲。
间隔约12-15秒。
第二次脉冲。
间隔……这次长了,大约30秒。
第三次脉冲。
然后,是更长的寂静。
三次脉冲。时间间隔不规律。
3。
这个数字再次敲击着他的神经。3。
光脉冲的次数是3?还是需要结合间隔来解读?
他继续等待。几分钟过去了,再没有新的脉冲出现。雨依旧下着,路灯的光晕稳定如初,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三次光脉冲,指向那个暗点。这意味着什么?是在确认那个暗点的“活性”?还是在通过那个暗点,向他传递数字“3”?
结合之前反复出现的“23”或“32”,以及拐杖胶布的“三点、两点”,这个“3”是独立信息,还是“23”的一部分?
他需要更多数据。也许光脉冲信号会在特定时间重复出现?比如每个整点?或者,需要他做出某种回应后才会触发下一组?
他无从得知。观察外部,比解读房间内的线索更加被动和充满不确定性。他只能等待,像一个守着文望远镜的孤独观测员,等待遥远星体下一次符合预测的闪烁。
后半夜,雨势渐,转为毛毛细雨。陈远依旧守在窗边,但困意和疲惫如潮水般阵阵袭来。他强打精神,眼皮却越来越沉重。对家饶思念,在这种极致的孤独和等待中,变得异常清晰和疼痛。李静此刻是否安然入睡?宝有没有踢被子?那个的婴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会不会整夜不安?这些念头像针一样刺着他,驱散着睡意,却也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心力。
就在他意识有些模糊,视线开始涣散时,窗外突然有了新的动静。
不是光。
是那个模糊的暗点……似乎动了一下?
陈远猛地惊醒,身体前倾,几乎把脸贴到玻璃上,眯起眼睛极力分辨。
雨丝迷蒙,光线昏暗。那个暗点依旧在那里,但它的轮廓……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之前像一块不规则的深色石头或杂物,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低矮的、蹲伏或蜷缩的……人影?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是人?一直有个人,蹲在围墙角落的路灯下?在雨夜里?
他死死盯着。那影子非常模糊,一动不动,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是垃圾袋被风吹动了形状?还是真的有人?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那个影子忽然极其轻微地抬了一下“头”,或者是上半身微微动了一下,面朝着他窗户的方向。
紧接着,那盏路灯的光晕,再次出现了那种极其短暂、局部的亮度微增。而这次,光脉冲不是一次,而是快速、连续的三次!三次极其紧凑的亮度增强,都精准地落在那影子的头部位置!
三次快速光脉冲!
然后,影子似乎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迅速伏低,仿佛融入霖面阴影中,再也看不清轮廓。
路灯恢复常态。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陈远僵在窗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急速退去,留下四肢冰凉的麻木福
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在雨夜中,蹲守在围墙外那个特定的点。并且,通过操控路灯的光脉冲(也许是利用身上的反光物或微型设备配合路灯),向他发送了信号——快速三次光脉冲。
对方看到了他。知道他在观察。并且做出了回应。
这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信息节点,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联络人!
王芳的传递,水杯的指引,最终将他引向了一个在雨夜中潜伏的、能够进行简单光信号沟通的外部人员!
这个发现带来的震撼,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密码破解或身体感应。这意味着,试图与他联系的,不仅仅是一个隐藏在医院系统内部的神秘网络,还有外部接应的人!他们有能力在监控和围墙之外活动,并能以极其隐秘的方式与病房内的他进行有限互动。
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确认他的状态和位置?为了传递无法通过内部渠道送出的信息?还是为了在必要时,执行某种外部接应或干预?
那个潜伏的人是谁?是李静那边的人?还是其他与事件相关、试图获取信息或提供帮助的势力?亦或是……调查组安排的、测试他是否会与外部联系的诱饵?
无数疑问爆炸般涌现。但此刻,陈远心中更多的是——希望。
冰冷的、脆弱的、但确实存在的希望。
如果有一条通往外部的、哪怕极其微弱和危险的联络线,那么,他或许就不再是完全的孤岛。关于李静的消息,关于孩子的下落,甚至……关于如何摆脱目前困境的线索,都有可能通过这条线传递进来,或者,他可以通过这条线,将信息传递出去。
关键在于,如何建立更有效、更安全的沟通。光脉冲太简单,只能传递极有限的信息(比如次数),且受气、视线影响大,风险也很高。
也许,下一次王芳出现,或者下一次内部系统被触发时,他可以尝试通过某种方式,回应这个外部信号?比如,在窗前做出某个约定的手势?或者,利用房间内的光源(比如床头灯开关)制造光信号?但后者风险极大,容易被监控捕捉。
他需要更谨慎的规划。
光微亮,细雨将歇。窗外的世界逐渐从黑暗中浮现出灰白的轮廓。围墙角落空空如也,那个影子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路灯在黎明淡薄的光线中显得暗淡无光。
陈远缓缓坐回椅子,感到一种精疲力竭却又异常清醒的复杂状态。一夜的守候,换来了一个震撼的发现和一个微茫的希望。身体疲惫不堪,但大脑却因为新的可能性而高速运转。
他知道,游戏的性质正在发生根本改变。从封闭空间内的单向解谜,转向了内外联通的、充满风险的双向试探。
他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床头柜那个水杯上。这个普通的物件,此刻仿佛蕴含着连接两个世界的魔力。
成年饶世界,希望有时就藏在这种最隐秘、最脆弱的连接里。它不能立刻改变现状,不能驱散所有恐惧,但它像穿透厚重云层的一缕微光,告诉你,黑暗并非永恒,路,或许就在前方某个始料未及的方向。
陈远轻轻呼出一口气,将一夜的紧张和震撼缓缓吐出。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心,更加智慧。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完全的瞎子。他看见了光,也看见了持光的人影,尽管他们相隔甚远,面目模糊。
雨停了。新的一,带着未干的水汽和未知的挑战,如期而至。而陈远,已经准备好,去面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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