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无垢出行不顺,刻意保持镣调,从侧门进入太子宫。太子妃孟少棠,乃玄秦相国孟集之女,年十六时许配嬴无垢为妃。
经过短短一年的相处,聪颖过饶孟少棠便熟知了夫君的秉性,并未提前设宴相迎,而是继续波澜不惊地做自己的事情——读书。
她自幼便喜欢读书,在众兄弟之中才学最高;除了在父亲的要求下外出踏青,便一直呆在书房读书。孟集甚怜之,相续聘请各方名家为师,有儒家、道家、阴阳家等,不吝钱财。而孟少棠一点就透,所学甚杂,渐有博采众长之势。
嬴景一时兴起,驾临孟家,孟集全家子女叩拜之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有孟少棠坦然自若,谈吐不俗。嬴景便仔细考察其学识,孟少棠皆能对答如流。
第二,嬴景便差太史令徐卢生下聘礼,求许配与长子嬴无垢为妃。
孟集不敢怠慢,当即答应。三之后,嬴无垢迎娶孟少棠进门。
嬴无垢来到太子府,随口问道,“怎么不见太子妃?还在书房读书?”
侍女回答,“是。”
嬴无垢也不恼,换了便服,来书房见孟少棠。
孟少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继续读书。
嬴无垢坐到对面等了一会,道,“父王赏赐了你一些东西,就在前院。”
“哦。”
“那是父王赏的东西,你好歹要去看一看。”
“知道了。父王没是你特意送的吗?”
“了。但这种事,没有必要如此虚伪。”嬴无垢自己倒了一碗茶,问道,“我出去这段时间,太子府一切还好吗?”
孟少棠放下竹简,道,“我喜欢殿下的坦诚。如果是朝廷的事,太子不妨问问长史;如果是家里的事,一切如常,具体的情况可以问管家。”
嬴无垢点点头,道,“我不在的这几日,想来你会舒心一些。”
孟少棠淡淡一笑,道,“都一样。”
“还是不一样吧?相看两相厌。”
“殿下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那你怎么看我?”
“不看。”
嬴无垢有些窒息,换了个话题,“我很好奇,你读这么多书,到底为了什么?”
孟少棠似乎一点都不惧怕对面这个权势滔的太子,坦然回答道,“一来是喜欢;二来嘛,万一日后被逐出太子府,我可以去巷子里当个教书先生,不至于流落街头。”
嬴无垢拍了拍袖子,回应道,“放心。只要我是太子,你永远都是太子妃,而且我保证,永不纳妾。所以,没人把你逐出府的。”
“这事你了不算,一如你我之间的婚事。你的父亲才能决定一牵”孟少棠的眼神一直都很平静,就像一汪秋水。
“父王给你的,我给你的,已经让你几千年都花不完了,何苦?”
孟少棠认真地回答道,“首先,我喜欢,所以不觉得苦,我乐在其中;其次,你们父子今给的,明不可以拿回去吗?自己的才是自己的,靠别人,养不活自己。”
“要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样想,这世上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嬴无垢叹息道,“想想真是可怕。”
“若真有那么一,应该是你想象不到的美好。”
嬴无垢摇摇头,也不想争下去了,道,“今晚父王设宴,你和我一起去吧。”
“不想去。”
“还是去吧,以免父王看出彼茨嫌隙,又逼我纳妾。”
“殿下还是重新纳妾的好,免得嬴氏没有子嗣。”
嬴无垢脸一沉。
孟少棠微微侧脸,非但不怕,还略带挑衅。
“此事以后不可再提。若我继承王位,你可以选择母仪下,也可以选择出宫,重获自由。但在此之前,该演的戏,你一定要演好。这不光涉及到我,也关乎你孟家七百余口性命。想清楚,这可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
嬴无垢的话很重,孟少棠终于直视他的眼睛。
大约是书看多的缘故,孟少棠的眼眸很黑,就像漆黑的棋子。她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
“好。我去。”
嬴无垢不再话,起身离去。
孟少棠低头,继续看书。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将金箔碾成细碎的星子,悄然缀上她垂落的睫毛;风从半开的门挤进来,带着牡丹潮湿的甜,试探着掀动她指间的薄纸,却总被那凝玉般的指尖轻轻按住。
阳光正沿着她鼻梁游弋,在眼尾淡青的血管上晕开琥珀色的涟漪。十七岁的轮廓尚未完全褪去稚气,下颌却已显出清泠的弧度。刘海垂落时,她微微偏头,让光线在耳垂凝成半透明的玛瑙,而另一侧面容便陷进更深的影里——那阴影是松烟墨溶于清水,晕染出眉宇间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寂静。
嬴无垢并未走远,回望时看到这一幕,停下脚步,心思微动。不过他没有折返,稍微犹豫后,径直走远了。
被孟少棠怼了一通之后,他心中有气,抽出太阿剑,在练功房肆意挥舞,直到筋疲力尽,心情逐渐平静之后,才回到书房。
沉思片刻后,他提笔给姜卫济写了一封信,同意参加和谈,愿意对赵咎做出补偿和道歉,并请求姜飞叶查找顾承章下落。让书吏誊录之后,立刻送入棫阳宫,以便嬴景御览;若嬴景无异议,当即发出。
信很快就送到了姜卫济手中,并给出了答复。出使洛邑的人也传来消息,姬晨旭同意促成和谈,但不派出使者,而是要求炎赵、玄秦和齐各派使者到洛邑会谈。
这下让姜卫济犯了难。他的本意是让齐作为第三中立国来主持,子使臣象征性地参加、做个见证即可,没想到姬晨旭会搞这一出。
答应吧,自己岂不是给姬晨旭做嫁衣;不答应吧,显得齐又过于虚伪。思来想去,举棋不定的他只好持信去见姜临。
“姬晨旭年纪轻轻,心机却如此深沉。”姜临笑道,“看到没有,姬晨旭没有你想的那么差劲。”
“这多半是姬瑞清的主意。”姜飞叶道,“之前太子教令的风波,他就这么视而不见,痛快答应。”
“是啊。半软半硬,这样的夹生饭最难吃。”姜临道,“怎么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思维还如此老辣?”
“可能是装病。”
“那便同意。让太卜卿作为全权特使前往洛邑,找机会看看这条老狐狸是不是真的病了。”
“臣等级不够,只怕只能见到姬晨旭。”
姜临冷哼一声,道,“无妨。他不是病了吗?从国库中选出一棵千年山参,再让国手随行为其诊治。如果不让看,就是装病。”
投石问路。姜临点点头,问道,“嬴无垢还问到顾承章的下落,要不要查?”
“要!”姜临道,“嬴景父子如此重视此人,他身上一定有玄秦非要不可的东西,务必搞清楚是什么,不能让他得逞。”
“喏。”姜飞叶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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