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韩太子府,门窗紧闭,将室外的寒气严严实实地挡在外面;六根粗大的铜柱里已经提前放置炭火,将铜柱烧得通红;主祭祀的少臣丁仲脱了长衫,依旧热得汗流浃背,有条不紊地整理着来自各国暗桩的情报,并及时报给太子韩博武。
“殿下,按您之前的吩咐,我们加强了对苍楚情报的收集。据报,熊崇隐入骨鸣涧,顾承章新任少司命,领军一万,前往沛城解救芈云樟,巫祝灵萱随校”
丁仲把薄薄的竹片送到韩博武手中,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猛地一缩:他的手太冰凉了,就像一块寒冰。
丁仲不安地看了一眼对面,只见韩博武穿着厚厚的棉衣,在如此闷热的房间,居然没有流一滴汗。
“顾承章我看不透,但灵萱可不是普通人。”韩博武轻轻将竹片递回来,道,“风韩也有上百巫祝,论赋,就没一个比得上她;论外貌,她并非惊艳绝伦,却自有一种别样的风致。眼波清亮如水,唇角常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温煦如初春暖阳,暖而不灼。这样的女孩,很招人怜爱啊。”
丁仲与她有一面之缘,仔细回忆后,觉得韩博武的话夸张了,笑道,“殿下让我等刻意搜集苍楚信息,就是为了这个?”
“不完全是,但也带了一点私心。”韩博武笑道,“当日一别时候,竟对她念念不忘。”
“哼。殿下要不要把她收了做妾?”
见丁仲嫌弃的眼神,韩博武又把话题扯了回来,继续道,“我很好奇,苍楚良将不少,为什么一定要顾承章这个半吊子上战场?也许修行还可以,但领兵打仗嘛,要吃大亏。”
“嬴无垢上次偷袭芈云虎得手,这次又偷袭芈云樟,同样得手。看来,芈云樟三兄弟之间的嫌隙很大,且有越来越激烈的趋势。”
“世子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不奇怪。”韩博武端起热茶喝了一口,“不过敢把自己精锐往外送的,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国家垮了,他们还当的什么太子?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苍楚偌大一个国家,很快就要被折腾没了。”
“不至于,熊崇还活着呢。”丁仲提醒道,“孙成璧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啊。”
韩博武摇了摇头,突然咳嗽了几声。“老百姓有句话,叫十个人挣钱不如一个人败家。苍楚非姬氏正统,立国艰难,历经各代国君艰苦奋斗,疆土扩大,国力渐强,终于成为上等诸侯国。但在芈炫死后,我看很难了。”
“芈云樟虽然平庸,好歹也算守成之主,不至于吧。”
“子祭祀失常,骊山龙脉震动,洛邑九鼎齐鸣,界云默渊现世,骨鸣涧虚空洞开,而齐讨伐莒,姬瑞清东征,玄秦偷袭苍楚,卫国重建顿丘……一连串的事情,不论是世俗还是非世俗,都已经很明一件事了。”
“什么事?”
“下,要乱了。”韩博武的脸上涌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如此乱世之中,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何况芈云樟生性懦弱,而苍楚民众向来慕强。万一芈炫身故,苍楚一定会大乱。”
“听芈炫每晚都要两三个妃子侍寝,看样子不会那么快死的。”
韩博武笑道,“这不正是他的取死之道吗?看似强壮,底子已经被掏空了。他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既放不下面子,又享乐成瘾,背地里大概要吃些虎狼之药,甚至什么丹丸,更会加剧身体恶化。”
丁仲点点头,“起身子,殿下,您的病……”
“体寒之症,不是一两了,没什么大不聊。”韩博武摆摆手,“父王为林抗玄秦,把大部分国力放在西线的防御上,又不敢越雷池一步,空耗民财。眼见乱世将至,风韩还是如此守旧,一味防守,再坚固的城墙也有被攻破的一。”
“那殿下的意思是?”
“主动出击。”
丁仲大吃一惊,摆手道,“大概不可以。大王肯定不同意,我们的士兵野战能力也不如玄秦。听嬴无垢新建了一支步兵,名骊山锐士营,虽是步兵,战力直逼黑龙骑,不可觑啊。”
“那我们为什么还不建立自己的新军?为什么还不革新战法、选拔将才?”韩博武的脸上有了三分怒意,“还在等什么?等死吗?”
“可是,风韩国民贫,在玄秦的重压之下,军队数量已经过多,再建新军,只怕国库支撑不住。”
“是啊。”韩博武的脸色黯淡,叹息道,“按正常的步骤来招募、训练、装备、实战,我们的确负担不起了。我想从太子府卫队着手,太子府出钱,训练一支新军,有了成效之后,以此为范例,全军改制。”
“殿下,您的出发点是好的。可太子府私募军队,有谋反的嫌疑。万一大王起了疑心,岂不是……”
“所以我写了一份密奏,准备在私下亲自递给父王。少臣帮我看看,还需不需要再改改。这件事需保密,不要对任何人声张。”
“喏。”丁仲接过来,逐字逐句看去。
臣博武稽首再拜,谨以血诚上渎听:
今玄秦虎视眈眈,而我风韩犹困守西陲,岁糜百万之饷,徒筑金汤之固。昔孙子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之上,我若久蛰九地,终为瓮中之鳖。
盖闻《周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今观玄秦之势,骊山锐士日盛,黑龙铁骑夜啸,其焰将燎我风韩之庭。而我将士犹抱残守缺,习故蹈常,此犹抱薪救火,薪不尽而火不灭也。
臣夜观象,昼察兵势,窃以为当以三新应三变: 一曰新军。请募锐卒三千,效李柯武卒之制,汰冗存精。二曰新器。墨家弟子献连弩图谱,可射三百步,当使工匠密造。 三曰新将。风韩猎户中多善射者,可破格擢用,不论门第。
太子府愿减膳撤乐,岁供八万金以为军资,不费国库毫厘。
今所请不过沧海一粟,然积露为波,聚沙成塔。若蒙恩垂允,臣当亲为士卒吮疽,与将士约:军灶未热不先食,帐霜未曦不先寝。
犹恐听高远,特绘《九边险要图》一轴,并骊山锐士布阵摹本三册,伏乞乙夜之览。若此策果谬,请斩臣首悬于国门;倘有寸功,愿尽归庙堂之算。
临表战栗,不知所云。谨密封以闻。
丁仲博览群书,读完后发现自己很难改动,由衷赞叹道,“可以,我猜大王肯定会同意。不过还是那句话,风韩虽然位列七大诸侯之一,但实在弱。想以一己之力对抗玄秦,还是力不从心啊。”
韩博武微笑道,“所以拉拢苍楚、一起抗击玄秦是很重要的。我要给嬴无垢一个大大的惊喜,算是给芈云樟的见面礼。另外,秘密派出使者,前往齐。”
“齐?两国相距甚远,关系一向冷淡不,姜临战后元气大伤、一蹶不振啊,把他晾在一边就好了,何故与之援交?”
“现在主事的是太子姜卫济,也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你选哪一个?”
丁仲恍然大悟,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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