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里面的声音陡然变流。
那不再是情欲酣畅的奏鸣，而是像琴弦骤然崩断般的死寂，紧接着，是一声狂暴的怒吼：
“滚！都给孤滚出去！快滚！”
殿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几名宫女衣衫不整，面色惨白，连滚爬爬地逃了出来，面色惊恐，仿佛刚从地狱里跑回来。她们都不敢看门外的李忠一眼，就像身后有恶鬼追赶般，踉跄着消失了。
李忠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弓着腰，步快走地进入寝殿。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嬴无垢全身赤裸，站在床榻边，双目赤红地盯着自己的下身。他的脸扭曲得可怕，是一种混合了暴怒、惊惶和羞辱的狰狞，身体在瑟瑟发抖。
“大、大王？”
嬴无垢猛地抬起头，那眼神要吃人，吓得李忠膝盖一软，噗通跪下去。
“废物！都是废物！”嬴无垢的声音嘶哑，他一把抓起榻边的一个玉枕，狠狠地砸向殿柱。“砰”的一声脆响，玉枕顿时碎片四溅。“是她们！是这些贱人用了什么肮脏手段，坏了孤的兴致！坏了孤的、孤的……”
他不下去，那种无力、瘫软、无力的感觉，再次回来了。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铭心。
龙魂已经让他重获新生，让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完整的男人，可以肆意享受。可如今，似乎土崩瓦解了。
李忠偷偷地看了一眼，那里确实空了。
“李忠！”嬴无垢猛地看向他，眼神疯狂，“查！给孤彻查！刚才那几个宫女，是谁送进来的？她们接触过什么人？是不是有人指使，对孤下了毒？或者是巫蛊诅咒？给孤严刑拷打，直到她们招认为止！”
“喏！喏！奴婢这就去办！”李忠冷汗涔涔，连声应道，转身去传令。
“站住！”嬴无垢又喝住了他，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闪烁不定，“秘密地去查！不许走漏半点风声。若有第三人知道今晚之事，孤剐了你！”
“奴婢明白！奴婢明白！”李忠磕头如捣蒜，快速退了出去，安排心腹之人去处理那几个可怜的宫女。他知道，无论她们是否无辜，等待她们的都将是极其悲惨的命运。
空旷的寝殿内，再次只剩下嬴无垢一人。他像一头困兽，焦躁地来回踱步。空气中还弥漫着女子留下的脂粉香气和情欲未散的味道，这味道此刻却像毒药一样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虽然面色狰狞，却依旧体格健壮的自己，无法相信，也不能接受。
他尝试着集中意念，调动体内那曾经澎湃的力量，试图重新点燃那簇火焰。他是王，是这大地的主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一次，两次……无数次地尝试，他甚至刻意回想之前那一具具完美的娇躯。
回应他的，只是没有反应。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滚冲撞，砸碎了手边能碰到的一切东西，瓷器、灯盏、屏风……
殿内一片狼藉，如同他此刻的内心。
但比愤怒更深的，是那无孔不入的恐惧。
“不！孤是秦王！孤是真正的男人！”他对着空荡荡的宫殿低吼，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虚弱。
他猛地想起徐卢生。
他想立刻宣徐卢生进宫，质问他，逼迫他拿出解决的办法。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件事，绝不能让他人知晓。
嬴无垢颓然坐倒在地面上，汗水浸湿了他的鬓发，顺着额角滑落。
“怎么办……孤该怎么办……”他喃喃自语。
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来人，背马！”
夜色如墨，一骑快马如同撕裂寂静的鬼魅，从棫阳宫侧门狂奔而出，马蹄敲击在石板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宫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嬴无垢只穿了一件单衣，随手披了件斗篷。夜风灌入，吹得他发丝凌乱，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炽热煎熬。他不需要任何侍从，他要去见的，是他最大、也是最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
“驾！驾！”他狠狠抽打着坐骑，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和恐慌都发泄在这畜生身上。马匹吃痛，四蹄腾空，全力冲向咸阳城外，奔向那座沉睡着古老龙魂的山脉。
快亮的时候，他终于来到骊山，胯下骏马口吐白沫，乒在地。
“大王！”龙甲军守备认出了他，赶紧来搀扶，被他一把推开，迅速跑向龙穴。主帅徐思勉和刚刚到任的副将邵劲武听他来了，连忙来迎，却赶不上他，眼睁睁看他一溜烟上山。
“怎么回事？大王这是要干啥？邵将军，你能猜出来吗？”
邵劲武从苍楚回来不久，被俘是一件非常丢饶事，嬴无垢对徐思勉刻意不提这事，背后就藏着很多心思。
“奔龙穴去了，肯定出了大事。大帅不如先启动护山大阵以防万一，末将带队追上去问清楚。”
“好。”
等邵劲武赶到碑林的时候，嬴无垢已经进去了。他只好在外围布防，等着嬴无垢出来。
嬴无垢站在锁龙柱前，盯着这根巨大的柱子，密密麻麻的符文散发出一种镇压一切的力量。
符文缓缓流动，一条龙形虚影若隐若现。鳞甲黯淡，龙首低垂，一双龙目半开半阖，充满了疲惫、古老以及被禁锢的痛苦。
一个古老而疲惫的声音直接在嬴无垢的心底响起，“你来啦？时间不对，来早了。”
嬴无垢一把抱住了锁龙柱，再也顾不得什么秦王的威仪，声音嘶哑。“龙尊救我！您赐予我的力量消失了，又变回了原样！求您，再赐予我力量，让我恢复。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一声浅浅的叹息响起。
“本尊……只是一缕残魂，力量早已十不存一，还要被这锁龙柱日夜消磨，早就没了神通。上次助你，已把元气消耗一空。如今，你让本尊如何再帮你？
嬴无垢瘫坐在地，突然想起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道，“精血！就像上次那样，我用我的精血献祭给您。您用我的精血来恢复力量，然后再帮我！”
龙魂沉默了片刻，“愚蠢！你以为精血是什么？是路边可以随意采摘的野草吗？那是你生命的本源。上次献祭，已让你元气大伤，若非你身为君王，有国运护体，你早已油尽灯枯。”
“这……”嬴无垢有点后怕。
龙魂继续警告道，“如今，距离上次献祭才过去多久？你的身体远未恢复，本源依旧亏空。此刻再次献祭精血，无异于饮鸩止渴。那点精血，对本尊而言杯水车薪，不足以让本尊恢复多少力量，但你会死，凡人！为了那片刻的欢愉，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嬴无垢快要崩溃了，不甘心地问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龙尊，您神通广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只要您能帮我，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龙魂看着下方这个状若疯狂的君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鄙夷，有怜悯，也有快意。它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在思考。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水滴声和嬴无垢粗重而紊乱的喘息声。
“龙髓。我要龙髓。三年即可。”
嬴无垢瞳孔巨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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