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匣上浮出一段清晰的文字，是一段直接烙印的意念：
“吾，韩烈，受命镇守北疆，封于此终南之地。偶得上古遗宝‘工匣’，乃先民智慧结晶，内蕴造化之机，机关之妙。然此宝有损，灵性蒙尘，需以地脉灵气温养，渐复其能。置之于灵眼，合山川之势，待有缘让之，当可启匣获传承，重现工之巧，或可用于安邦定国，造福一方。后世子孙若血脉能引灵脉共鸣者，可至此取宝。若外人有德有缘，救赎此山灵裔，亦可得之。慎之，用之。”
信息流戛然而止。铜匣表面的光芒也渐渐收敛，恢复成那古朴暗沉的模样。
顾承章心神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工匣！
上古遗宝！
内蕴造化之机，机关之妙！
所谓“救赎此山灵裔”，不正是指救治了墨羽吗？
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顾承章郑重地双手捧起工匣。匣子入手颇沉，质感非金非木，温润中带着一丝凉意。离开池底白沙的刹那，他感觉到整个灵池的池水微微荡漾了一下，周围的地元气流动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变化，仿佛失去了一个核心，但很快又恢复了平衡。
显然，工匣在此温养多年，已与这处灵眼之地形成了某种共生关系。
他不再耽搁，捧着工匣，迅速上浮，跃出水面。
墨羽见他成功取匣，欢快地鸣叫盘旋，最后落在他未持匣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顾承章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工匣，心潮澎湃。此番终南之行，破境成功已是意外之喜，竟还能得此重宝，实在是造化弄人，机缘莫测。
他想起自己对韩博武的承诺：“如果你在山上有什么重大机缘，全是你的，但要给我开开眼，不许藏着掖着。”
顾承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韩博武啊韩博武，你这“开开眼”的愿望，只怕要远超预期了。
色渐晚，谷地中雾气升腾，霞光渐隐。顾承章穿好衣物，将工匣用一块干净的布包好，负于背上。
“墨羽，我要下山了。你是留在这里，还是随我走？”顾承章轻声问肩头的鸟。
墨羽歪着头，黑豆般的眼睛看了看灵池，又看了看顾承章，似乎在权衡。最终，它轻轻啄了啄顾承章的耳朵，飞入林中不见，意思不言而喻。
“好，那便留下。”顾承章笑道，“簇灵秀，，留在此处修行也是好的。待我办完事，或许还会回来。”
罢，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隐秘的灵池谷地，将此处地形牢牢记住，然后转身，沿着来路，向山下走去。
山风起，掠过雪岭松涛，如同一声悠长而古老的叹息。
顾承章没有发现，池子中的水迅速干涸，空留一处凹陷之地。长日久，这里就会被泥沙和草木慢慢填充，了无痕迹。
他走得很快，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很快，他就消失在山脊线的尽头。
有个人正在雪地中，仔细观察他的脚印。
风韩内监总管、镇魔司首任指挥使谭光树。
他皱起眉头，这些脚印的深浅出奇地一致，近乎不差分毫，表明此人真元充沛，运转通畅，直逼造化上境。
“连破两境？开什么玩笑！”他嘴里嘀咕着，手按在脚印上，闭上眼睛仔细感知。脚印上残留的气息让他困惑不已，“没道理啊，怎么会有三种不同的气息同时存在？还相互融合、共生？仔细看来，也不像是连破两境啊。”
龙髓、黄泉、默渊，分别为至阳、至阴、寂灭之气。任凭谭光树如何见多识广，无论如何也参不破此中玄机。
“熊崇啊熊崇，你就是一只怪物，现在好了，是不是教出来了一只怪物？”谭光树看着这一串脚印，陷入了沉思。熊崇还有个弟子，据比顾承章有赋，现在是什么境界？巫祝之术到了什么水平？
千里之外的苍楚司命府，主殿灯火通明。灵萱放下毛笔，揉了揉刺痛的眼睛。案头堆积的卷宗如同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自师父熊崇仙逝，师兄顾承章远走他乡，她接任少司命，已大半年。当初在师父庇护下，只需专心修行即可。如今亲掌司命府，看似位高权重、少年得志，其实呢？
“唉！”她叹了口气，以前的她，竟真以为自己能胜任。
殿外传来放轻的脚步声，随即是心翼翼的叩门。“少司命，太子殿下府上派人来了，是送了些南境新贡的灵茶。”
灵萱闭了闭眼，声音平静。“按老规矩，收下，登记入库，回赠府库中同等价值的药材。记住，要当众清点，让所有人都看见。”
“喏。”脚步声远去。
上次二殿下，师兄在邙山有危险，会派人接应，但事后得知，他们的人连邙山都进不去，就被魏雍的亲卫挡在外面。自觉不靠谱的芈云阳还私下来致歉，但有什么用呢？
万一师兄真的有事，还能迁怒王子吗？
太子芈云樟比较得势，重新掌管了郢都部分兵权，推荐的人也被委以重任，逐渐在各级衙门站稳脚跟，如原来的太子冼马项馥，上个月出任司马府长史，开始参与武官的调动和升迁。
芈云虎和芈云阳把这件事看得非常重，认为芈炫是在一步步巩固太子的地位，以便其顺利继承王位。他们开始在暗中发了疯似的拉拢朝中大臣，包括相对独立的司命府。
这才是真正的危机，远比江湖纷争更凶险。
司命府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比如祝官沈建和司祝璃月，两饶矛盾基本公开化，事事都要争，样样都要吵。还有各个部落的长老，尤其是资历、年龄、境界都远在她之上的大长老，更让人头疼。
比如祝炎，对她这个黄毛丫头接任少司命一直耿耿于怀，多次在议事时公然质疑她的决断。又比如石衍，过于圆滑，面上恭敬，实则事事推诿，等着看她笑话。
灵萱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雕花木窗。夜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吹动她单薄的衣衫。她望向北方星空，那里是邙山的方向。
师兄此刻在做什么呢？以他的机灵和谨慎，不定在邙山有机缘，此刻恐怕已经突破到更高境界了吧？
而自己呢？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真元在经脉中缓慢运转，时有滞涩。那是旧伤未愈的痕迹，也是修行停滞的明证。玄黄初境到中境那道门槛，她已经触摸了许久，却始终无法跨过。
不是不能，是没时间，也没心境。
每日卯时起身，处理公文至辰时，接着是议事、接见各方来使、调解内部纷争……往往要到子时才能回到寝殿。短短两三个时辰的静修，也总会被各种急务打断。
修行？等于奢望。
“师兄，你能不能回来帮帮我？”眼泪从她憔悴的脸庞划过，当初，是自己把他一手推开的，如今想来，自己过于幼稚、过于理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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