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少棠正对着铜镜怔怔出神。铜镜中的倒影,雪肤花貌,眉如远黛含烟,眼似秋波盈盈,一张白皙的脸就像春雪初融,未施粉黛便皎洁生辉。她叹了口气,随意将发簪插进又黑又密的秀发郑
自己来齐已经很久了,不知道顾承章有没有顺利脱身,也不知道他偶尔会……想起自己?
一想到他,孟少棠的脸顿时飞起两朵红霞,欺花胜雪,娇艳不可方物。
一侍女敲了敲门,声地道,“孟姑娘,太卜卿大人派人传话,玄秦使团从西门进城了,在行人馆暂歇之后,便要朝见大王。正使为相国孟集,副使为国师徐卢生、行人官孙峰。大人想知道,万一孟相国要见您,您见还是不见?要是不见,他好找借口推脱。”
“不见。”
侍女行了一礼,慢步退了出去。
姜飞叶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
他和孟少棠在路上也相处了十多,知道她是个心气很高的女孩子。所嫁非人,孟集要担主责。孟少棠在太子府和棫阳宫遭受非人折磨,身为父亲却不闻不问;一路逃难,历经千难万险,他还是没有施以援手。如此做派,只怕继父也做不出来,冷血之至,叫亲生女儿如何不寒心?
“我知道了,让她安心便是。”
等姜飞叶赶到太公殿,文臣武将早已整齐列队,等着他来。
这次玄秦使团的规格比较高,所以齐这边,相国晏之亮、大司马王福、上将军章匡、太卜卿姜飞叶等重臣也悉数登场亮相。
姜临见到这伙人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干脆装病,让太子姜卫济临朝。
“宣玄秦正使孟集、副使徐卢生、孙峰觐见!”
太监总管黄守谦这洪亮的嗓音带着三分娇柔,公鸡打鸣打出了母鸡的咯咯音,让徐卢生想起了嬴无垢,有点想笑,憋住了。
孟集回头看了他一眼,三人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随太监入殿。
齐的宫殿和棫阳宫不同,地方不算太大,但讲究奢华和厚重并重。宫墙镶嵌玉璧,台阶以玉石铺垫,再镶嵌金边。粗壮的铜柱被镂空,以赤金的魑龙装饰,口衔夜明珠,活灵活现。
最让人称奇的是,殿内的温度非常稳定,任凭外面寒风呼啸,殿内温暖如春,花团锦簇,美人如云,散发阵阵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孟集三人恭敬下跪,“见过姜太子殿下。臣代吾王嬴氏,祝齐风调雨顺、君王万安。”
“尊使不必多礼,请起。”
“谢殿下。”
姜卫济是个标准的白面书生,面容俊朗,此刻嘴角含笑,玉树临风,颇有君王风姿。
“尊使不远千里而来,吾王本欲起身迎接,无奈昨夜偶感风寒,卧病在床,力有不逮。无奈之下,只得让孤代为接见,非故意行之,冒犯之处,请尊使宽宥。”
姜卫济这番话算是非常给面子了,一个不高兴三公九卿随便找一个来糊弄糊弄,他们连个屁都放不出来。孟集赶紧跪下了,连声道,“不敢不敢。大王仁德,殿下勤政,能见得殿下一面,已属僭越。不敢当,不敢当。”
“玄秦和齐,同属当今子,一同拱卫九州东西两端,本应和衷共济,友好往来。奈何有不测风云,居然彼此交兵,实为匪夷所思。尊使此番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禀殿下,臣正为此事而来。前番一战,齐技击兵损失惨重,我黑龙骑亦遭重创。吾王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妥,因此遣臣前来,希望重修两国关系,友好往来。”孟集掏出国书,双手敬上,“吾王有言,按照约定,齐向我赔付的金银、粮食、战马等物,自今日起,一概取消;已经发出在路上的,可以召回;已经进入玄秦国境的,吾王以公平的价格,全部买入。这是国书,以及吾王的亲笔信。”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姜卫济也颇感意外。姬瑞清联合多国,讨伐齐,导致齐丧失大片国土不,还要从掏空大半个国库来赔钱,导致技击兵的重建举步维艰,百姓的负担也越来越重。在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必然民生凋敝,家国衰弱。今日嬴无垢主动放弃理赔,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太监黄守谦一路跑,恭恭敬敬地把国书递到姜卫济手上。
姜卫济打开国书,扫了一眼,和孟集的差不多,语气上还要更委婉一些。
他放下国书,拆开亲笔信。
齐侯陛下:
寡人听闻,君子之交淡如水,然今有要事相商,不得不以尺牍达意。昔者两国盟好,如松竹之交,经霜犹绿。今闻王后孟氏少棠,偶涉齐国境,此非细故,乃关两国友好。
少棠本秦宫旧人,昔年共赏鹿鸣之章,同承桃之夭夭之庆。今虽偶离秦庭,然燕雀处帷幔,终恋旧巢。寡人每念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未尝不寤寐思服。若使团迎归,既全夫妇之义,亦彰两国信义之重。
昔管仲相齐,言仓廪实而知礼节。今秦齐皆为下重镇,当以礼法为绳墨。少棠若留齐宫,恐使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之嫌。故遣使持节,望陛下垂怜,使少棠随团归秦,则雅谊常存。
若虑烽火戏诸侯之虞,寡人愿以宗庙社稷为誓:少棠归秦后,必以周礼待之,不使有纤芥之患。倘陛下犹豫,恐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非独伤两国之好,亦使下疑两国信义。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此非独报少棠之情,亦维两国之和。望陛下三思,勿使相见时难别亦难成谶。使团已候于稷下,但凭陛下金口一诺,即当奉少棠西归。
临楮匆匆,不尽依依。唯愿海内存知己,涯若比邻,两国之好,永固如金汤。
秦王嬴嬴无垢再拜
景狩二年冬
看姜卫济变了脸色,太卜卿姜飞叶就猜到是什么事了。
嬴无垢把能做的都做了,且把孟少棠一事放在了国家的层面上,这就很难处理。放走孟少棠,于国家有利,但他姜飞叶就食言了;不放,为了一个孟少棠,齐就要继续赔钱赔粮,这些钱,能让多少嗷嗷待哺的母老子少喘一口气?
姜卫济犹豫了,望向姜飞叶。
姜飞叶缓步出列,宽大的官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他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太子殿下,微臣以为,此事需谨慎考量。”
徐卢生捕捉到姜飞叶话中的保留,立刻上前一步,微微一揖。“姜太卜所言极是,此事确需慎重。然吾王心意已决,此番不仅免除齐巨额赔款,还愿以市价收购已灾之物资,慈诚意,地可鉴。”
姜飞叶也不太想硬顶,但孟少棠明确表示不想回去,他也不愿意辜负顾承章重托,黄泉简还在他手里呢。
“呃,我没有玄秦没有诚心。我的意思是,孟少棠来我齐,是她个饶意思,并非老夫胁迫或者利诱。这一点,老夫以人格担保。所以,她是去是留,要看她个饶意愿。”
“论个饶意愿,还有谁比孟相更有服力?”徐卢生立刻抓住了这句话的漏洞,微笑道,“孟相是王后的父亲,现在就站在这里,让女儿和他回去,不过分吧?”
孟集拱了拱手,道,“殿下,女离开故土多年,不光我很想念,少棠的母亲更是思念成疾,一病不起啊。还望大王开恩,让我把她带回去,见见她那可怜的娘亲。唉,风中残烛,看一眼少一眼咯。”
姜飞叶不太好接这句话,父母要见女儿,你总不能拒绝吧?
于国于家,于公于私,嬴无垢完全占理,书信中隐约带有先礼后兵的意思。姜卫济确实不怕玄秦动兵,毕竟相隔万里,后勤之类的东西,玄秦仅凭一国之力完全搞不定;但休养生息是齐的既定国策,很怕玄秦搞什么幺蛾子,变相干预齐国政。
姜卫济年轻一些,干脆往前推了一步,笑道,“两位使者言之有理。这样吧,国事就这样定了。退朝之后,太卜卿带二位去见见孟少棠。要是她本人愿意回去,那孤一定不阻拦,并派兵护送。要是她不愿意,还望二位不要强行将她带走。要注意,这里是齐。”
这话不卑不亢,最后一句也有威胁的意思,徐卢生自然不会硬顶。对方地位太高,把话大了,只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于是他拱手道,“谨遵太子教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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