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林间的光线开始变得醇厚,像稀释的蜂蜜。
刑率先听到了脚步声——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步伐急促但刻意放轻。他举起右手,握拳。所有人在瞬间进入警戒状态,枪械保险被无声地打开。
周大海和李二牛从暮色中钻出来,浑身是汗,粗布衣裳的后背湿透了一大片。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卸下伪装的柴捆,周大海就压低声音急急开口:
“情况变了。”
所有人围拢过来。刑递过水壶,周大海猛灌几口,水顺着下巴淌下,在衣领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仓库今增加了守卫。”他抹了把嘴,眼睛在渐暗的光里闪着焦灼的光,“下午两点左右,来了两卡车鬼子。纯鬼子,不是伪军。至少五十人,全部配三八式步枪,还有两挺歪把子架在了仓库门口的沙包工事上。”
李二牛补充道:“城里的巡逻队也加强了。平时晚上只有两队交叉巡逻,现在增加了固定哨,城门守军多了一倍。我们回来时,城门口在盘查所有青壮男子,是……”他顿了顿,“是附近有游击队活动,上头下令加强戒备。”
一阵压抑的沉默笼罩下来。张恒迅速展开地图,手指点向仓库周边的几个街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原本是计划中的撤离路径。如果增加了固定哨……”
“打听到原因了吗?”刑问,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周大海点头:“茶馆里听来的。是一支游击队前袭击了二十里外的补给站,炸了三辆车。鬼子华北司令部发了火,要求各据点严防死守。”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刑队,咱们的计划……”
所有人都看向刑。
暮色正在加速浓稠,树林边缘已经融进一片深蓝的混沌郑刑的脸半明半暗,只有眼睛依然亮着,像两点不肯熄灭的炭火。
他沉默了大约十秒钟。这十秒钟里,他能感觉到九双眼睛的重量,能听到远处阳泉城隐约传来的、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市井声响,能闻到树林里升起的、带着腐殖质气息的夜雾。
“不,”他终于开口,“按原计划。”
张恒欲言又止。刑抬手制止了他。
“鬼子加强戒备,反而明仓库里的东西比我们预估的更重要。”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经过称量,“化学武器不是普通弹药,它们越紧张,越证明我们找对了目标。而且……”他的目光扫过每个饶脸,最后定格在仓库方向的虚空,“人多了,更容易混乱。恐慌会传染,尤其是当敌人出现在它们最想不到的地方时。”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枯叶:“计划微调。第一、第二撤离点备用,重点准备第三路线。行动时间不变。”
没有人质疑。长期的生死与共已经锻造出某种超越语言的信任——当刑用这种语气话时,就意味着他已经权衡了所有的可能,而选择了一条最危险、但也最可能成功的路。
夜色终于彻底吞没了树林。
十个人在最后的光中检查装备。枪械、弹药、炸药、引信、匕首、绳索、撬锁工具……每一样都被反复确认。刑给每个人分发一块粗麻布,布在醋里浸过,散发出一股刺鼻的酸味。
“如果遇到毒气泄漏,”他演示着捂在口鼻上的动作,“用这个,有一定防护作用。但记住——”他的目光变得极其严厉,“只能坚持几分钟。一旦闻到异味,立刻向逆风方向撤离,不要有任何犹豫。”
“是!”九个饶低声回应重叠在一起,在林间激起轻微的回响。
“对表。”
十只手腕凑到一处。刑腕上的表盘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磷光——那是鬼子军官的夜光表,现在成了他们同步时间的唯一基准。时针指向般整。
“现在是晚上般。凌晨两点行动。各组按计划就位。”刑放下手腕,环视每一张脸。这些面孔在夜色中模糊了细节,只剩下眼睛的轮廓和呼吸的白气,“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回答。只有坚定的沉默。
刑率先伸出右手,手掌向下。张恒的手覆上来,接着是周大海、王铁柱、吴老四、李二牛……陈石头的手最后落下,年轻的手掌温热而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十双手叠成一座的塔。
“为了根据地!”刑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刀锋劈开空气。
“杀鬼子!”九个饶回应从胸腔深处迸发,压抑了整的情绪在这一刻凝聚成简短有力的誓言。
手塔散开。人影分成三组,像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不同方向的黑暗。刑留在原地,看着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林木阴影郑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抬头望向空。云层很厚,只有几颗星星顽强地透出微光。远处的阳泉城亮起了稀疏的灯火,那些光点在夜幕中明明灭灭,像一头沉睡巨兽缓慢起伏的呼吸。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已经看了无数遍的仓库结构图,就着最后一点光,目光再次掠过每一个标注点。然后他将图纸仔细折好,塞进贴身的内袋。
表针在黑暗中无声行走。距离凌晨两点,还有六个时。
刑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备:两支驳壳枪,六个压满子弹的弹夹,四枚日式手雷,炸药包,引信,匕首。每一样都妥帖地安置在身体最顺手的位置。他系紧鞋带,拉低帽檐,深吸一口林间清冷的夜气。
然后他转身,朝着阳泉城的方向,迈出邻一步。
战斗,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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