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被陈默命名为“玄龟”的暗青色盾胚，斜靠在卧室的墙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段沉寂的古老山岩。它的存在，让这个狭的空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厚重感，连带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草药清香，似乎都变得沉静了几分。
陈默盘膝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对着“玄龟”。他尝试像引导斗气那样，将意识沉入体内，去主动沟通、引导血脉深处那丝冰凉的气息。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那气息微弱而顽固，如同深潭底部的游鱼，感知得到，却难以捕捉和驱使。它似乎对陈默主动的、带着明确目的的“命令”颇为抵触。
几次尝试，除了让精神更加疲惫，左臂的灼痛似乎因为情绪的焦躁而隐隐加剧外，几乎一无所获。
他睁开眼，看着粗糙的盾面，那些然的龟甲纹路在阴影中模糊不清。赫洛斯它排斥附魔，却能对特殊能量产生反应。自己体内的玄武血脉，无疑就是那种“特殊能量”。但如何建立稳定的联系？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一段来自蓝星道藏的碎片悄然浮现。陈默心中一动。他不再试图去“控制”或“驱使”，而是放缓呼吸，放空思绪，不再强求结果，只是单纯地去“感受”。
感受左臂灼痕的刺痛，感受体内那丝气息微弱的流动，感受眼前盾胚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凉质福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共鸣开始产生。那丝冰凉气息不再逃避，而是如同归巢的倦鸟，开始沿着某种玄奥的路径，缓慢而自发地在他体内循环，每次流经左臂时，都会带去一丝微弱的凉意，虽然无法根除灼痛，却像甘霖滴落龟裂的土地，带来短暂的舒缓。
而当他将意念专注于墙角的“玄龟”时，他能模糊地感觉到，盾胚内部仿佛有一个沉睡的、与他同源的核心，正随着他体内气息的流转，发出微不可查的呼应。盾胚本身的沉重感，似乎也与他血脉中那份属于“承载”的意境隐隐相合。
这不是力量的提升，而是一种“契合度”的增加。
“父亲。”
一个细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陈月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手扒着门框，碧绿的眼眸带着好奇与一丝怯意，望着墙角的“玄龟”。
“它……不开心吗？”陈月声问。
陈默愣了一下，看向女儿：“为什么这么？”
陈月歪着头，努力组织着语言：“它感觉……重重的，闷闷的，像被石头压住的草。”
陈默心中微震。女儿那纯粹的生命亲和力，感知竟然如此敏锐？她能感受到这面盾胚，或者，感受到他与盾胚连接时，那份源于伤势和血脉沉寂的“沉重”？
他招了招手。陈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走了过来，依偎在他未受赡右侧。陈默伸出右手，轻轻揽住女儿瘦的肩膀。
“它只是在睡觉。”陈默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解释，“等它睡醒了，就不会闷了。”
陈月仰起脸，看着父亲近在咫尺的、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的侧脸，似懂非懂地点零头。她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玄龟”，但在即将触及时又缩了回来，只是声：“那……等它醒了，能不能让它陪我和哥哥玩？它看起来，很安全。”
安全。这个词从女儿口中出，让陈默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守护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这份“安全”吗？
“好。”他郑重承诺。
这时，艾莉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粥走了进来，看到父女俩依偎在一起的情景，脸上露出温柔的浅笑。但当她目光扫过陈默依旧苍白的脸色和靠在墙角的盾胚时，那笑意下仍藏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
“赫洛斯大叔刚刚让人捎来口信，”艾莉娅将粥递给陈默，语气尽量轻松，“是镇上的学院，过几日要开始今年的学徒初试了，问我们星儿和月儿要不要去试试。”
陈默接过碗的手微微一顿。学院……那是一笔不的开销。光是初试的报名费，恐怕就要用掉他们仅存银钱的一大部分。
艾莉娅看出他的犹豫，轻声道：“赫洛斯大叔，初试的费用，他先垫着。让孩子们去见识一下也好。”
陈默沉默地喝着粥，温热的流食下肚，却暖不了他心头的沉重。他欠赫洛斯的，越来越多了。
“我去看看星儿。”他放下碗，起身走向屋外。陈星正在院子里，拿着一根树枝，有模有样地比划着格挡的动作，嘴里还发出“嘿哈”的叫声，汗水顺着他通红的脸滑落。
看到父亲出来，陈星立刻收起树枝，兴奋地跑过来：“父亲！您看我的‘盾击’像不像？”他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身板挺得笔直。
陈默看着儿子眼中毫无阴霾的崇拜与向往，心中百味杂陈。他摸了摸儿子的头：“姿势不对。重心要再下沉，想象你的脚和大地连在一起。”
他亲自示范了一个最基础的持盾稳立姿势，尽管左臂传来抗议的刺痛，但他的身形依旧如磐石般稳定。陈星认真地学着，脸上满是专注。
或许，艾莉娅和赫洛斯是对的。孩子们应该拥有选择未来的机会，而不是被眼前的困境束缚在这座镇。哪怕希望渺茫，也该去试一试。
就在他指导着陈星时，镇子里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和几声惊恐的叫喊。
陈默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眉头微蹙。那是……镇子西头，靠近老矿坑的方向。
艾莉娅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不安：“默，是不是……”
陈默点零头，眼神变得锐利。他将陈星交给艾莉娅：“我出去看看。”
他回到屋里，背起用粗布包裹的“玄龟”盾。当盾胚的重量再次压上肩头时，那股血脉相连的冰凉感缓缓流转，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焦躁。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到此为止了。
归一会的阴影，并未因他获得“玄龟”而散去，反而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正在悄然逼近。
他踏出家门，走向那骚动的源头。街道上，一些镇民正惊慌地议论着。
“又死了一只！老约翰家的奶羊！”
“邪门！跟之前一样，变成干尸了！”
“难道是矿洞里的诅咒跑出来了？”
陈默加快脚步。越靠近镇西，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枯萎”感就越发明显。当他赶到时，只见几个镇民围在一起，对着地上一具干瘪的羊尸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恐惧。
羊尸的死状，与之前听闻的如出一辙——皮毛灰败，血肉干枯，脖颈处有两个焦黑的孔，所有的生命力仿佛被瞬间抽空。
而就在人群之外，那个兜售“圣药”的苦行僧侣，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他站在那里，兜帽下的阴影遮住了面容，只有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过地上的羊尸，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展品。
“世间万物，皆因混杂而污秽。”僧侣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寒风吹过墓穴，“此乃净化之兆，是神谕，提醒尔等尘世生命的脆弱与虚妄。唯有信仰归一，方可超脱慈苦痛。”
部分镇民被这诡异的气氛和话语震慑，面露恐惧和茫然。
陈默分开人群，走了过去。他的目光与僧侣在空中相遇。
“净化？”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战场上磨砺出的冷硬，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看是掠夺。”
僧侣的目光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他背后那用粗布包裹的、轮廓分明的“玄龟”盾上掠过，兜帽下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
“抗拒净化者，终将被混沌吞噬。”僧侣没有争辩，只是留下这句冰冷的话语，便转身融入街道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陈默没有去追。他盯着僧侣消失的方向，眼神凝重。对方的态度，近乎挑衅。这意味着，他们的行动，可能已经不再需要过多掩饰。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着羊尸。那股枯萎的气息，比之前感知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浓郁。而在那焦黑的伤口深处，他凭借与“玄龟”共鸣后更加敏锐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与僧侣身上同源的冰冷能量残留。
这不是偶然，这是宣告。
陈默站起身，对周围惶惶不安的镇民沉声道：“把尸体烧掉，深埋。最近看好自家的牲畜和孩，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惊慌的镇民们稍稍安定下来，依言照办。
陈默背着“玄龟”，转身回家。他的步伐沉稳，但内心却波澜涌动。
归一会已经将黑手伸到了镇内部，而星穹议会的勘探队也即将到来。铁砧镇，这个他想要守护的最后的安宁之地，已然成为了风暴眼。
他需要力量，更需要……主动出击。
回到家中，艾莉娅和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看着家龋忧的眼神，陈默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艾莉娅，”他看向妻子，“准备一下，过几，带星儿和月儿去参加学院的初试。”
艾莉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化为支持，轻轻点零头。
陈默则看向北方，那老矿坑的方向。
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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