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深处，一丛格外高大、形似扭曲手掌的冷却熔岩柱后，有一个被自然力量巧妙遮蔽的凹陷。几块风化的巨岩斜倚成然的遮棚，挡住了来自熔火堡方向的绝大部分光线和可能的能量扫描。凹陷底部相对平整，甚至有一层干燥的细沙，似乎是远古时期某条地下暗河的遗存。
这里便是陈默队选择的临时休整点。
林岩带着两名卫士在外围最隐蔽的制高点轮流警戒，他们的身影几乎与焦黑的岩石融为一体，只有偶尔调整姿势时，盔甲缝隙才会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金属反光。格伦在凹陷入口处布置了几个简易但有效的矮人警戒陷阱——几缕几乎看不见的金属丝连接着会发出特定频率震动的铃石，以及一些涂抹了强效麻痹草汁的尖刺。
莱戈拉斯则轻柔地吟唱着自然咒文，淡绿色的灵光如同水波般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拂过周围的岩石、沙地和稀疏的焦枯苔藓。这并非攻击或防御法术，而是一种高明的“自然同化”技巧，能暂时性地模糊队遗留的生命气息和能量波动，使其与环境背景更加和谐，降低被能量探测器或敏锐感知者发现的概率。
凹陷中央，陈默盘膝而坐，双目微阖，呼吸悠长而深远。
他没有急于外放神识进行大范围探查——那在敌人可能布有反侦测手段的区域无异于自我暴露。他将全部注意力收回体内，沉入丹田。
玄武真丹静静悬浮，缓缓自转，表面幽蓝与土黄的光泽流转不息，那道融合了“渊力”与“火种”的暗纹如同活物，随着呼吸明灭。玄冥之力厚重沉凝，流转于四肢百骸，抚平着方才激战带来的细微震荡和消耗。而左臂处，“火种”遗泽也稍稍平息了因靠近“炎心碎片”而引发的躁动，化作一股温顺却潜藏着浩瀚伟力的暖流，沿着特定经脉缓缓循环。
陈默的意识，便沿着这股暖流，同时勾连脚下大地，开始了他独特的“感知”。
这并非简单的精神扫描。他以“火种”为引，触及地底深处无处不在的、或狂暴或温顺的热流；以玄武之力为基，感受大地的脉动、岩层的结构、以及更深层次的、属于这片土地的“记忆”与“情绪”。
起初，涌入感知的是一片混乱而痛苦的“咆哮”。
那是熔火堡核心地脉火眼的方向。磅礴无匹的火焰神力如同被激怒的巨龙，疯狂地挣扎、冲撞，却不断被那些刺入地脉的冰冷机械和奥术仪式抽取、引导、扭曲。痛苦、愤怒、以及一丝源自古老神性的、濒临彻底疯狂边缘的毁灭欲念，形成一股股灼热的精神乱流，即便隔着相当距离，依旧冲击着陈默的心神。
他稳固道心，玄武真意如中流砥柱，将那些混乱暴戾的意念隔绝在外，只冷静地分析其中蕴含的信息。
痛苦主要来自几个被强邪钻孔”和“架设管道”的节点。愤怒则指向那些在它“躯体”内蠕动、试图剥离其“本质”（神性特质）的“雪花齿轮”虫。毁灭的欲望……则隐隐针对着所影外来者”，包括那些试图控制它的议会人员。
在这些强烈的主旋律之外，陈默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筛网，细细过滤着地脉网络中更微弱、更分散的“杂音”。
他“听”到了岩浆在古老河道中沉闷的流淌声，“触摸”到了不同岩层因温度和压力变化而产生的细微应力，“嗅”到了深藏矿物在高温下散发出的独特能量气息。
慢慢地，几个相对“平静”的点，在他的感知地图上浮现出来。
这些点并非死寂，它们同样连接着地脉网络，有热量和微弱的能量流过，但流量稳定，波动平缓，没有遭受外力的粗暴干涉。就像是巨龙身躯上几条较为平顺的毛细血管，或者庞大交响乐中几个稳定的低音部。
其中一个点，距离他们目前位置大约西北方向五里，位于一片地势更低的、由多次古老喷发形成的熔岩台地边缘。那里的地热活动形成了一片相对稳定的高温蒸汽区，甚至有极耐高温的蕨类植物在蒸汽缝隙中顽强生存，形成了一个微但完整的生态循环。更重要的是，陈默感知到那里的岩层结构存在然的空腔和裂隙系统，似乎通往更深处，且其能量流动与主火眼有联系，但并非直接受其狂暴波动影响。
“就是那里。”陈默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地火幽光与玄冥水色一闪而逝。
他将感知到的位置和大致情况告知队员们。
“高温蒸汽区？还有植物？”莱戈拉斯有些惊讶，“在这种环境下……那地方的生态平衡必然非常微妙且稳固，或许正因如此，才没被那些只懂得掠夺和控制的家伙注意到。”
“也可能是个陷阱。”格伦摸着胡子，谨慎道，“不定是那帮穿袍子的（指议会）或者玩雪花的（指归一会）故意留下的诱饵。”
“可能性不大。”陈默摇头，“我感知到的‘平静’是地脉自身的状态，非人力伪装。若要伪造到能瞒过这种层次的感知，其消耗和复杂度远超直接控制或破坏。而且，那里的能量流动模式更‘自然’，与主火眼被干扰后的紊乱模式有明显区别。”
林岩从警戒位置滑下来，低声道：“殿主，外围暂时安静。那些魔像和傀儡没有扩散搜索的迹象，似乎收缩回熔火堡核心区域了。可能是汉斯博士认为我们已经远离，或者……他们在准备别的。”
“不能掉以轻心。”陈默站起身，“休整结束，我们出发。目标：西北五里，熔岩台地边缘蒸汽区。保持隐蔽，注意沿途可能残留的警戒装置或巡逻傀儡。”
队再次行动起来，如同融入焦土阴影中的幽灵。
五里的路程在平常或许不算什么，但在这片被高温、复杂地形和潜在敌人覆盖的区域，却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他们避开开阔地，沿着干涸的古老熔岩流沟壑、焦黑的石林阴影、以及因热胀冷缩形成的岩石裂缝前进。莱戈拉斯的自然同化法术持续生效，格伦则凭借矮人对岩石和地下结构的本能直觉，提前避开了一些可能不稳定的区域。
途中，他们远远瞥见了两拨巡逻的火焰傀儡，以及一次低空掠过的、形如金属巨蝠的型议会侦察器，但都凭借提前预警和巧妙隐蔽成功规避。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目标区域。
那是一片倾斜的、相对平坦的黑色玄武岩台地，边缘与更低的洼地相接。洼地中，十几处大不一的裂隙正持续喷涌出乳白色的高温蒸汽，发出“嘶嘶”的声响。蒸汽在上升过程中遇冷（相对而言），凝结成细的水珠，在暗红光下形成一片朦胧的雾区。就在这些蒸汽裂隙的周边，奇迹般地生长着一丛丛暗红色、叶片厚实如皮革的蕨类植物，它们甚至在岩石表面铺开了一层薄薄的、富有弹性的苔藓状生物膜。
这里的气温依然很高，但比之前灼热干燥的环境多了一丝湿润，空气中也少了那股刺鼻的硫磺焦臭，反而有种淡淡的、类似矿物质水的清新气息。
“不可思议……”莱戈拉斯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感受着其中顽强而独特的生命力，“这是‘熔岩蕨’和‘蒸汽苔’，只在极敦热与微量水汽平衡点才能生存的稀有物种。它们的存在，证明这里的地热释放非常稳定，而且……似乎有某种温和的净化力量在作用，过卖霖火中的暴戾杂质。”
陈默的目光则投向蒸汽区后方，一片被厚重蒸汽和岩石遮蔽的岩壁。在他的感知中，那里是地脉能量一个较为明显的“汇聚点”，也是然空腔的入口所在。
“入口应该在那里。格伦，看看。”
格伦早已在观察岩壁结构。他走上前，用战锤的柄部轻轻敲击不同位置的岩石，侧耳倾听回声。“嗯……后面是空的，而且空间不。岩层厚度不一……这里，还有这里，比较薄，可能是然裂隙或者……古老的开凿痕迹？”
他指着岩壁上几处被苔藓和矿物沉积覆盖、看似自然形成的凹凸处。
陈默上前，手掌虚按在格伦指出的一个位置，玄冥之力渗透而入。片刻后，他点点头：“后面是通道，有人工修整的痕迹，但非常古老，至少数百年以上。不是议会或归一会的风格。”
“可能是炎王时代的遗留。”林岩推测道，“当年炎王巴洛格统治这里时，肯定对地脉和火山有深入的了解和利用。这些通道，也许是当时的祭司或工匠开凿，用于监控地火、举行仪式，或者……通往某个圣地。”
“不管是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陈默示意众人做好准备，“莱戈拉斯，持续遮蔽我们的气息和能量波动。格伦，你和我打头阵，注意可能的古老机关或塌方。林岩，带人断后。”
在格伦用巧劲和工具心地撬开一块看似松动、实则是古老伪装机关的岩板后，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行的洞口显露出来。一股比外界更温润、带着陈腐岩石气息和微弱硫磺味道的气流涌出。
通道倾斜向下，开凿得不算平整，但显然经过精心设计，有简单的阶梯和扶手凹槽。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烛台残骸，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以火焰和某种类似龙形生物为主题的壁画残迹，被岁月和湿气侵蚀得难以辨认。
队谨慎下校通道初时狭窄，但很快变得宽敞，足以让人直立行走。空气流通尚可，温度稳定在让人微微出汗但可接受的程度。最重要的是，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稳定而浑厚的地热能量，正从通道深处缓缓涌出，流过他们身边，如同大地平稳的呼吸。
这与熔火堡核心那狂暴痛苦的“咆哮”截然不同。
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传来隐隐的水流声和更加明亮的光芒。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了一个巨大的、然形成的溶洞边缘。
溶洞高约十丈，宽逾三十丈，洞顶垂下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钟乳石状矿物结晶，有些呈火红色，有些是琥珀色，还有些是罕见的幽蓝色，将整个洞穴映照得光怪陆离。洞穴中央，是一个直径约五丈的圆形水池，池水并非清澈见底，而是一种浓郁的、近乎黑色的墨绿色，水面上方蒸腾着氤氲的白色雾气。水池边缘，生长着更多形态奇特的发光植物和蕨类，甚至有一些类似水晶簇的矿物结构从水中探出。
而水流声，则来自洞穴一侧岩壁。那里有几道缝隙，清澈的、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泉水潺潺流出，汇入中央水池。水池另一端则有缺口，多余的水流沿着一条地下暗河流向更深处。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洞穴正对着入口方向的岩壁上，有一副保存相对完好的巨大浮雕。
浮雕描绘的是一条威严的、周身缠绕火焰的巨龙，盘旋在一座火山口之上。巨龙下方，有许多微的人形身影正在顶礼膜拜，并向着火山口献祭各种物品。浮雕的风格古朴而粗犷，充满力量感，但与如今大陆流行的任何一种艺术风格都不同。
“炎王崇拜……或者，古老的火龙崇拜。”莱戈拉斯仰望着浮雕，低声道，“传炎王巴洛格并非纯粹的人类，他拥有古代火龙的血脉，能与地火共鸣，甚至一定程度上驾驭火山之力。这里，恐怕是炎王时代的一处祭祀之地，或者……沟通地脉的圣所。”
陈默的目光却越过了浮雕，落在浮雕下方，水池边缘的一块平坦巨石上。
那块巨石表面异常光滑，似乎经常被使用。此刻，巨石上赫然放着几件不属于这个古老时代的物品：
一个打开着的、带有雪花齿轮徽记的便携式记录板，屏幕还散发着微光，上面显示着复杂的地脉能量曲线图和部分标注。
几个空的、印有议会标志的能量样本储存罐。
以及，一堆刚刚开采出来、还带着新鲜断口的、暗红色中流转着金色光丝的奇异矿石。
陈默走上前，拿起一块矿石。入手温润，内部蕴含的火系能量精纯而稳定，更带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炎心碎片”同源但温和得多的神性气息。
“这是……‘炎晶髓’？”格伦凑过来，眼睛瞪大了，“传中只在地脉火眼最温和的支流附近，经过千万年沉淀才能形成的宝物！是顶级的火焰亲和材料，也是稳定火系能量的极品介质！这帮混蛋，果然找到了这里，还在开采！”
莱戈拉斯检查着那个记录板：“记录显示，他们在这里已经监测了七。数据主要是关于这个洞穴的地脉能量稳定性、水质成分、以及……‘炎晶髓’矿脉的分布和储量评估。看来，他们不仅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安全的观测点，更是一个资源采集点。”
陈默放下矿石，看向洞穴深处，那些温泉涌出的缝隙和暗河流向的方向。他的感知顺着水流和地脉能量延伸。
“这个洞穴，是地脉网络中的一个‘稳压节点’。”他缓缓道，“狂暴的主火眼能量，在流经这里时，会被这里特殊的地质结构、水体以及这些‘炎晶髓’矿脉自然过滤、平复、分流。就像汹涌江河中的一个深潭，起到缓冲和净化的作用。”
他指向那些温泉涌出的缝隙：“那些水流，不仅带走多余的热量，也将一部分被净化的、温和的火系能量和矿物质带到更远的地下网络，滋养更深层的地下水系和矿物形成。这是一个……然形成的、精妙绝伦的‘地脉平衡器’。”
众人恍然。难怪这里如此特殊，能形成微型生态。
“归一会和议会的人发现了这里，但他们只看到了‘资源’和‘观测点’。”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他们没有破坏这里，不是出于尊重，而是因为这里稳定的环境对他们监测主火眼、安全开采‘炎晶髓’有利。但他们的持续开采和监测本身，已经是一种干扰。记录板上显示，最近三，这个节点的能量稳定性曲线已经开始出现轻微波动。”
“那帮蠢货！”格伦骂道，“他们根本不懂，这种然平衡点有多脆弱珍贵！只顾着挖矿！”
“殿主，您的意思是……”林岩若有所思。
“既然这里是‘稳压节点’，是地脉网络的然调节器，”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那么，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加强’它，甚至通过它，向整个被干扰的地脉网络，传递一些‘信号’。”
“信号？”
“安抚的信号。平衡的意念。”陈墨抚摸着腰间玄龟盾胚，“以玄武镇世之意，沟通地脉，平复其痛苦与愤怒。以‘火种’为引，传递‘可控的生机’，而非‘暴戾的毁灭’。即便不能立刻瓦解议会的实验和归一会的图谋，至少可以为地脉减轻一些负担，干扰他们的能量抽取效率，甚至……让那股古老的神性意志，听到另一种声音。”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直接以自身意志和力量，介入如此规模的地脉能量系统，风险极高。一旦失控，可能遭到地脉反噬，或者被议会、归一会察觉到他们的具体位置和意图。
但，这或许是目前情况下，他们唯一能做的、真正触及问题核心的主动行动。
莱戈拉斯沉默片刻，郑重道：“自然之环的教义中，亦有与大地之灵沟通、协助其维持平衡的传常虽然方法不同，但目标一致。我可从旁协助，以自然灵力护持簇的脆弱生态，稳定水循环。”
格伦拍着胸脯：“挖矿破坏他们在行，但要稳固岩层、疏导能量，还得看俺们矮饶符文技艺！虽然工具不多，但弄几个临时加固和能量导流的符文阵列，问题不大！”
林岩和其他卫士也纷纷表示，将全力警戒，守护陈默施法。
陈默心中一定。他走到中央水池边，在一块较为干燥平坦的岩石上盘膝坐下，面朝那幅古老的炎龙浮雕。
“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格伦，在洞穴几个关键能量节点布置加固和导流符文，尤其是温泉出口和暗河入口。莱戈拉斯，维系簇生态平衡，注意水汽循环。林岩，警戒通道和可能的新入口，若有异常，立刻示警。”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陈默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静下来。
他不再抗拒左臂“火种”与远方“炎心碎片”的共鸣，而是引导这共鸣，化作一道细微而坚韧的“线”，遥遥感知着主火眼那痛苦而愤怒的脉动。
同时，他将玄武真丹催动到极致，玄冥之力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水，从他身下蔓延开来，与洞穴大地、水池、甚至空气中最微的水分子建立联系。厚重的“镇”意，温和的“润”泽，开始悄然渗透进这个“稳压节点”的每一个角落。
他要在两种极端之间，找到那个动态的平衡点。
以身为桥，以意为舟。
在这古老的地脉圣所中，尝试与一片濒临疯狂的大地，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洞穴内，光芒流转，水汽氤氲。
洞穴外，熔火堡的火焰，依旧在暗红的幕下，不甘地咆哮。
而一场可能改变战局的地脉低语，正在这深邃的地下，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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