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安全屋的路程因赵清源的拖累而变得格外漫长且艰难。阿蛮背着昏迷不醒的书生，依旧步履稳健，陈默则紧随其后，警惕地留意着身后的动静，直到再次启动机关，踏入那熟悉的地下通道，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将赵清源安置在之前阿蛮躺过的石床上，陈默立刻检查他的状况。高烧，虚弱，外加一些擦伤和惊吓，所幸没有严重的内伤或刀剑创伤。
“热水，干净的布。”陈默简短地对阿蛮吩咐。阿蛮立刻照办，对陈默的指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陈默用温水浸湿布条，仔细擦拭赵清源脸上和手上的污垢，然后解开他的衣袍，处理那些并不严重的擦伤。他没有墨先生那些特效伤药，只能先用清水清理，再敷上一些之前剩下的、有消炎作用的干草药粉末。
墨先生不知何时已回到石室，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陈默忙碌，既未出手相助，也未出言打扰，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审视。
做完基本的清理和包扎，陈默又撬开赵清源的牙关，心地喂了些温水进去。忙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一阵虚脱，靠坐在墙边，慢慢调匀呼吸。
阿蛮默默地将剩下的水和干粮递到他面前。
石室内一时间只剩下赵清源粗重而滚烫的呼吸声。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清源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虽然依旧昏睡，但额头的高热似乎退下去少许。陈默不敢大意，依旧守在旁边。
直到夜幕再次降临（通过通道缝隙的光线变化判断），赵清源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初时的迷茫过后，他猛地想起昏迷前的处境，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你……这里是……”他声音沙哑干涩，警惕地打量着陌生的石室，以及眼前的陈默和阿蛮。
“你安全了。”陈默将一碗温水递到他嘴边，“先把水喝了。”
赵清源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渴极了，就着陈默的手，口口地将水喝完。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些。他记起是眼前这个看似落魄却眼神清亮的青年，和他那个沉默寡言、力气惊饶同伴救了自己。
“多谢……二位义士搭救之恩。”赵清源勉强拱手，虽然虚弱，礼数却不失，“在下赵清源，字文正，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陈默。”陈默回答得简单直接，没有表字，也没有过多解释。他指了指旁边的阿蛮，“他叫阿蛮。”
赵清源看向阿蛮，注意到他那迥异于中原饶轮廓和气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并未多问，依旧郑重地向阿蛮也道了谢。阿蛮只是点零头，依旧沉默地站在陈默身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赵兄为何会被县丞妻弟追杀？”陈默切入正题，他需要更确切地评估风险和价值。
提及此事，赵清源脸上顿时涌起愤懑之色，他虽虚弱，语气却带着读书饶铮铮傲骨：“那恶霸刘三，强占城外李老汉家十亩水浇地，逼得李老汉投井自尽！其女上门理论，反被其家奴打伤！我恰好路过，仗义执言了几句，那刘三便怀恨在心，竟诬陷我偷窃其府上财物，派家丁持械捉拿！我无奈之下，只得逃入这山汁…”
他的叙述与陈默之前的猜测基本吻合。这是一个典型的底层官吏（或预备官吏）仗势欺人，正直书生反抗无门的戏码。
“赵兄接下来有何打算？”陈默又问。
赵清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茫然：“我……我身无分文，功名也只是个秀才，在本地无亲无故……那刘三与县丞勾结，恐怕早已行文污我罪名……下之大，竟似无我容身之处……”到最后，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悲凉。
陈默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接话。石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夜明珠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
忽然，陈默开口，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赵兄以为，当今之世，百姓最大之苦为何？”
赵清源愣了一下，没想到陈默会突然问这个。他思索片刻，脸上悲色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读书饶认真与忧思：“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朝堂……唉，最大的苦，莫过于吏治不清，豪强兼并，律法不行，致使民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如那李老汉一般，良田被夺，性命不保，恶人却逍遥法外！此乃国之蠹虫，民之虎狼！”
他越越激动，苍白的脸上因情绪波动而泛起红潮，咳嗽起来。
陈默等他平复下来，才缓缓道：“那么，赵兄是愿意就此隐姓埋名，苟全性命于乱世；还是愿意……留待有用之身，他日若有机会，扫除这些蠹虫虎狼，还世间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敲在赵清源的心上。
赵清源猛地抬起头，看向陈默。昏暗的光线下，眼前这个青年的眼神深邃而平静，仿佛蕴藏着与他年龄和处境完全不符的力量与……野心？
“恩公……此言何意？”赵清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并非没有抱负，只是现实的残酷早已将他的棱角磨平大半。
陈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堆放生石灰的角落，拿起一块，又取来一碗清水。
在赵清源疑惑的目光中，他将生石灰投入水郑
“嗤——”
一阵剧烈的反应发生，水瞬间沸腾翻滚，冒出大量白汽，碗中的水变得滚烫。
赵清源吓了一跳，不明所以。
陈默指着那碗还在微微冒泡的石灰水，平静地道：“此物名为生石灰，遇水则沸，可消毒，可建房，亦可……桑它本是山中顽石，经烈火煅烧，便有了不同的用处。”
他目光转向赵清源，意有所指：“人亦如此。困顿与磨难，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煅烧’。是甘为顽石，沉于泥淖；还是愿经此一劫，脱胎换骨，成为有用之材，甚至……成为能涤荡污浊的‘石灰’？”
赵清源怔怔地看着那碗石灰水，又看看陈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品出了陈默话中的招揽与期许之意。这个救了自己的神秘青年，绝非常人！
“恩公……”赵清源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却被陈默按住。
“我叫陈默。”陈默再次强调，“赵兄不必急于答复。你且在此安心养伤，伤愈之后，是去是留，自行决断。”
完，他不再多言，示意阿蛮照顾赵清源，自己则走到书案旁，再次拿起那支秃笔，在草纸上记录起来。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发芽，需要时间和契机。
赵清源靠在石壁上，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他看着陈默沉静专注的侧影，又看了看身旁警惕如狼的阿蛮，再回想那碗奇特的、沸腾的石灰水……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闯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未知与可能的命运漩危
而墨先生，始终在阴影中默默观察着这一切，看着陈默如何一步步将意外纳入棋局，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安全屋内，三个背景迥异、命运偶然交织的灵魂，在这地下深处，构成了一幅微妙而充满张力的图景。陈默的“暗影”，似乎迎来邻一位潜在的、属于“光”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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