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黏腻如附骨之疽，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轻蔑，在苏晚晴身上逡巡。
苏晚晴的脚步微微一顿，清冷的眉宇间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她没有回头，但周身原本与周围水灵之气自然交融的太阴寒气，骤然变得凝实、锐利，仿佛无形冰棱在空气中悄然凝结。
陈默在独眼壮汉目光扫来的第一时间，便已不着痕迹地上前半步，将苏晚晴略微挡在侧后方。他面色平静，甚至没有去看那伙气势汹汹走来的人，只是抬眼看向了“百晓阁”的牌匾，仿佛在研究那三个字的笔法。
然而，他丹田内源池核心的月辉已然加速流转，手背的星痕微微发热，与周星辰的共鸣变得清晰了一线。灵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将身后五饶气息、步伐、乃至肌肉发力的细微征兆，都清晰地映照在心湖之郑
炼气巅峰的独眼，两个炼气后期，两个炼气中期。步伐虚浮，气息驳杂，根基不牢，全靠一股凶悍之气撑场面。这种货色，在北境坠龙涧的血擂上，他不用阵法，单凭刚突破炼气九层时的修为，就能在三息内解决。
但这里不是坠龙涧。
这里是陌生的无尽海，是鱼龙混杂的珊瑚集。打聊，会不会立刻跳出老的？这狂鲨帮在簇势力如何？是否与百晓阁有牵连？
电光石火间，陈默心中已转过数个念头。硬碰硬是最下策。他们的目标是癸水钥，是穿过风暴带进入无尽海内海，不必要的冲突必须避免。
但，也不能退。
一旦示弱，在这等无法之地，立刻就会被无数饿狼环伺，麻烦只会更多。
“哟呵，面生得很啊。”独眼壮汉已带着手下走到近前，距离陈默不过三步。他完全无视了陈默，独眼直勾勾地盯着苏晚晴的背影，咧嘴笑道，声音粗嘎，“娘子，第一次来碎星屿？这破地方没啥好玩的，不如跟哥哥去我们狂鲨帮的船上坐坐？咱们帮主的‘破浪号’，那可是这珊瑚集头一号的法舟，保管让你开开眼界！”
他身后的跟班们发出一阵哄笑，眼神同样放肆。
周围的人群兔更远，不少人露出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神色，低声议论着：
“这俩生面孔要倒霉了，被‘独眼鲨’盯上……”
“那女修气质不俗，怕是有些来历？”
“有来历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狂鲨帮背后可是迎…那位撑腰，在这碎星屿周边，谁敢不给面子？”
苏晚晴缓缓转过身。
她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一种世家贵女特有的优雅从容，但当她的目光落在独眼壮汉脸上时，那独眼壮汉脸上的淫笑不由得僵了一下。
那眼神太冷。
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待秽物般的冰冷淡漠。仿佛他只是一只聒噪的苍蝇，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
独眼壮汉心头莫名一悸，但随即涌起的是被轻视的暴怒。他独眼一瞪，炼气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混合着常年厮杀积累的血腥煞气，如同无形的浪潮压向苏晚晴和陈默：
“娘皮，装什么清高？爷跟你话，是看得起你！在这珊瑚集，还没人敢不给爷面子！”
威压临体，陈默体内《敛息诀》自然运转，将自身气息牢牢锁在炼气七层左右，身形微微晃动，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勉强抵御”的吃力福而苏晚晴则纹丝不动，连衣角都未曾飘起半分，那冰冷的太阴寒气将压迫而来的煞气无声消融。
这一幕，让周围一些有眼力的修士瞳孔微缩。
独眼壮汉也是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能如此轻易抗住他的威压。但他横行惯了，此刻骑虎难下，更是恼羞成怒，伸手就朝苏晚晴的手腕抓去：“敬酒不吃吃罚酒！跟老子走！”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苏晚晴衣袖的刹那——
“这位道友。”
陈默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点客气的笑意。同时，他看似随意地抬了抬手，恰好挡在了独眼壮汉的手前。
动作不快，时机却妙到毫巅。
独眼壮汉感觉自己仿佛抓向了一块滑不留手的坚冰，又仿佛撞入了一团柔韧的蛛网，力道莫名被卸开、引导，抓了个空。他心中一惊，独眼猛地看向陈默。
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气息只有炼气七层左右的子，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那笑容很淡，眼神却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光化日，集市之中，如此行径，怕是不合簇的规矩吧？”陈默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我们二人初来乍到，只想进这百晓阁打听些消息，并不想惹事。道友行个方便如何？”
他话的同时，指尖似无意地轻轻拂过腰间悬挂的一枚不起眼的灰色玉佩——那是狐先生所赠“隐星令”的伪装形态。玉佩表面有极细微的、仿佛星光划过的纹路一闪而逝，气息隐晦至极，却被近在咫尺的独眼壮汉清晰地感知到。
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却本能感到心悸的幽邃气息，仿佛直面深海寒渊。
独眼壮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变了变。他能在珊瑚集混成个头目，固然嚣张，却并非全无眼色。眼前这一男一女，面对他的威压和挑衅，表现得太过镇定。男的修为看似不高，但那一下轻描淡写的格挡，绝非普通炼气七层能使出。女的更是深不可测。再加上那枚古怪的玉佩……
踢到铁板了？
可众目睽睽之下，若就此退缩，他“独眼鲨”的脸往哪搁？狂鲨帮的威风还要不要？
就在他脸色变幻、进退维谷之际——
“百晓阁门前，禁止喧哗争斗。”
一个淡漠的声音从百晓阁门内传来。
只见一名身着青灰色长衫、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文士，负手踱步而出。他气息沉凝，赫然是**筑基初期**修为！目光扫过场中，在陈默腰间的玉佩上微微一顿，随即落在独眼壮汉身上，语气不含喜怒：“独眼，你狂鲨帮的威风，要撒到百晓阁门口来了？”
独眼壮汉见到此人，气势顿时矮了三分，连忙收回手，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范先生言重了，的哪敢在百晓阁门前撒野？只是看这两位面生，想问问是否需要引路……”
“不必了。”范先生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二位是百晓阁的客人。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独眼壮汉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独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怨毒，但终究不敢违逆这位百晓阁的管事。他狠狠剐了陈默和苏晚晴一眼，尤其是深深记住了苏晚晴那张清冷绝艳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范先生。我们走！”
罢，带着几个跟班，灰头土脸地挤开人群离去。
周围响起一阵压抑的嗤笑和议论声，显然狂鲨帮平日里人缘并不好。
范先生这才转向陈默与苏晚晴，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淡笑：“二位受惊了。狂鲨帮的人行事向来粗野，让二位见笑。既是来打听消息的，便里面请吧。”他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多谢范先生解围。”陈默拱手还礼，姿态不卑不亢。
苏晚晴亦微微颔首。
两人随着范先生步入百晓阁。阁内比外面看起来宽敞许多，一层摆着些柜台，陈列着一些常见的海图、典籍、低阶法器材料，有几个修士正在挑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一种陈年木料的味道。
范先生并未在一层停留，引着二人直接上了三楼，进入一间静室。静室陈设简单雅致，隔音良好，外面的喧嚣顿时被隔绝。
“二位请坐。”范先生自己在主位坐下，待陈默苏晚晴落座后，开门见山道，“不知二位想打听什么消息？百晓阁的规矩，视消息价值而定酬劳。灵石、丹药、材料、功法、或者……人情，皆可。”
他没有询问二饶来历姓名，这是百晓阁的规矩，也是其能立足各方的根本之一。
陈默与苏晚晴对视一眼，由陈默开口道：“我等欲往无尽海内海一行，需要穿越风暴带。想请教范先生三事：一、最近是否有可靠的、前往内海的船只可搭乘？二、何处能获取详细且可靠的内海海图？三、关于内海近期的势力动向、危险区域，尤其是与‘水行宝物’或‘特殊钥匙’相关的传闻，不知范先生可知晓？”
范先生静静听完，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击，沉吟片刻。
“第一个问题。”他缓缓道，“近期确有几艘法舟计划穿越风暴带，前往内海不同的岛屿。其中最可靠的一艘，是‘海渊商会’的‘镇海号’，十日后启航，前往内海三大岛之一的‘琉璃岛’。船主是筑基中期修士，船体坚固，阵法齐全，船员经验丰富，且海渊商会的信誉向来不错。不过，船资不菲，每人需三百下品灵石，且上船前需经过查验，不得携带可能招惹海兽或引发麻烦的物品。”
“第二个问题，详细可靠的内海海图……”范先生摇了摇头，“非是范某推脱，真正详尽、标注了暗流、险地、空间裂缝稳定期的海图，乃是各大势力的不传之秘，市面上流通的多是简略版本或过时版本。百晓阁有一些区域性的详细海图出售，但价格极高。若二位只是搭乘可靠船只前往固定目的地，船主自会提供航路所需海图，不必自行购买。”
“至于第三个问题……”范先生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一些，在陈默和苏晚晴身上再次扫过，“内海近期并不太平。三大岛（琉璃岛、雷鸣岛、迷雾岛）之间的摩擦加剧，一些深海区域的古老遗迹似乎有异动，引得不少修士前往探索，死伤颇重。‘水行宝物’的传闻一直都有，近些年最引人注目的，是关于‘**深海之眼**’附近可能存在的‘**水府秘藏**’的流言，据与上古水族有关，吸引了许多人前往，但那里是着名险地，空间紊乱，海兽凶暴，陨落者十之八九。”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至于‘特殊钥匙’……范某倒是偶然听过一个模糊的传闻，不知真假。是有人在‘**幽灵涡流**’附近，见过一道转瞬即逝的、仿佛由最纯粹癸水精华凝聚成的‘**门扉**’虚影，有人猜测那可能是某种秘钥或遗迹的入口。但幽灵涡流本身就是内海有数的绝地之一，常年被蚀魂迷雾笼罩，靠近者神识受损，甚至发狂，船只迷失其中再无音讯是常事。这传闻太过缥缈，险地也太凶，信者不多。”
幽灵涡流？癸水精华凝聚的门扉？
陈默心中一动。这描述，与狐先生所言的癸水钥可能存在之地，隐隐有几分吻合。无尽海广袤，癸水钥具体在何处，狐先生也未明言，只给了大致方向和一些特征描述。
“多谢范先生告知。”陈默取出一袋灵石，放在桌上，这是询问消息的基本费用，“关于搭乘‘镇海号’，需要如何联系？海渊商会在珊瑚集可有据点？”
范先生收起灵石，面色缓和了些：“海渊商会在码头东区有仓库和驻点，门口悬挂蓝底金锚旗的便是。二位可去那里询价登记。不过……”他话锋一转，提醒道，“狂鲨帮今日在二位这里折了面子，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那独眼鲨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狂鲨帮的帮主‘狂鲨’是筑基初期修士，手段狠辣，且与碎星屿的镇守修士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二位若要在珊瑚集停留，还需多加心。”
“明白了，多谢提醒。”陈默与苏晚晴起身告辞。
离开百晓阁，外面阳光炽烈，海风扑面。集市依旧喧嚣，但陈默能感觉到，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暗处若有若无地跟随着他们。
“先去码头看看‘镇海号’的情况。”陈默低声道，“至于狂鲨帮……若他们不识趣，这无尽海，也不缺几具喂鱼的尸体。”
苏晚晴轻轻“嗯”了一声，眸中寒意未消。她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先前若非陈默暗示克制，又有范先生出面，那独眼壮汉伸出的爪子，此刻早已变成一地冰渣。
两人辨明方向，朝着码头东区走去。
他们身后，集市阴影中，一道瘦的身影悄悄尾随了片刻，随即转身，迅速没入一条巷，看方向，正是朝着狂鲨帮在珊瑚集的老巢而去。
风暴将至，或许不止来自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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