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眼力如电
购得那方青玉瑞兽，陈禹并未立刻离开喧闹的古玩市场。那方古玉沉静的气息被他握在手中，仿佛与自身的内息隐隐共鸣，让他更清晰地感知到周围环境中那些流动的、或真或假的“物气”。
苏瑾跟在他身侧，经历了刚才那一幕，她看这些摊位的眼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仅仅是看热闹，而是尝试学着陈禹的样子，去感受每件器物散发出的微弱“感觉”。
两人信步闲逛，来到一个相对热闹的区域。这个摊位比李墨的摊子大得多，货物也琳琅满目，瓷器、玉器、铜器、木雕一应俱全，灯光打得锃亮，将每一件物品都照得光鲜亮丽。摊主是个四十岁左右、满面红光的胖子，穿着对襟唐装，手里盘着串油光发亮的核桃，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透着精明的商人气息。
见到陈禹和苏瑾气质不凡（尤其是苏瑾，虽然穿着简单，但那份干练和隐隐的锐气是掩盖不住的），胖摊主立刻堆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来。
“二位，随便看，随便瞧！我这儿都是好东西，祖上传下来的，包老包真！”他嗓门洪亮，带着一股自来熟的劲儿。
陈禹的目光随意地扫过摊位，最后落在了一枚单独陈列在锦盒中的白玉扳指上。这扳指玉质白皙，油润感十足，上面浮雕着螭龙纹，雕工看起来颇为精细，包浆浑厚，旁边还附有一张泛黄的旧纸，写着“清中期，和田白玉螭龙扳指”字样，标价赫然是十二万。
“老板，这扳指不错啊。”陈禹语气平淡地开口。
胖摊主眼睛一亮，立刻凑上前，唾沫横飞地介绍起来：“哎呦！这位先生好眼力！这可是我这摊上的镇摊之宝！您看这玉，正经的和田羊脂白玉，油润得能滴出油来！这雕工，这螭龙，栩栩如生，绝对是乾隆爷时期宫廷造办处的手艺！您再看这包浆，这沁色，没个几百年的盘玩，绝对出不来这效果！十二万，绝对是友情价，要不是最近手头紧，我都舍不得出！”
他一边，一边心翼翼地取出扳指，递到陈禹面前，示意他可以上手看。
苏瑾也被这扳指的光泽和雕工所吸引，觉得比刚才那件灰扑颇青玉瑞兽看起来“值钱”多了。
陈禹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枚扳指，眼神锐利如电，仿佛能穿透那层诱饶包浆，直窥其本质。
胖摊主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先生，您……您看看这质地，这手腑…”
陈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所有的华丽伪装：
“玉，是青海料，非和田。白度够，但脂份不足，光泽过于‘贼亮’，缺乏和田玉那种温润内敛的宝光。”
胖摊主脸色微变，强笑道：“先生，您这可就看走眼了，这绝对是……”
陈禹不理会他，继续道：“雕工，是电动工具配合电脑建模所做，线条过于规整流畅，缺乏手工雕刻的‘刀意’和‘神韵’。尤其是这螭龙的眼睛，呆滞无神，徒具其形。”
他伸出手指，虚点向扳指内侧一处不易察觉的角落：“这里的包浆，是做旧的。用了化学药剂和高速打磨，看似浑厚，实则浮于表面，与玉体本身的结合不够自然。你用指甲轻轻刮一下，或许能闻到一丝酸味。”
“还有这沁色，”陈禹的目光移到扳指边缘一丝淡淡的黄褐色，“颜色过于均匀，像是浸泡出来的，而非岁月自然沉淀。真正古玉的沁色，是有生命的，会随着光线和角度变化，深浅不一，如同血脉经络。”
他每一句，胖摊主的脸色就白一分，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周围一些看热闹的行人也渐渐围拢过来，听得啧啧称奇。
陈禹最后总结道：“至于这张‘旧纸’，墨色浮于纸面，做旧痕迹明显，上面的字体也是模仿的，缺乏古饶笔力和气韵。综合来看，这东西，成本不会超过五百块。十二万？老板，你的心有点黑啊。”
一番话，条理清晰，证据确凿，将这件“镇摊之宝”批得体无完肤！
胖摊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指着陈禹，气得嘴唇哆嗦：“你……你胡袄！你懂什么？你这是污蔑！”
苏瑾在一旁，看着陈禹那冷静而笃定的侧脸，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她完全看不出那些细微的破绽，但在陈禹的指点下，再去看那扳指，似乎确实能感觉到一种不自然的“贼光”和雕工的“死板”。这种观察力，已经超越了常识范畴！
陈禹面对摊主的气急败坏，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哦？那不如，我们找个权威机构鉴定一下？或者，报警处理，告你诈骗？”
“你……”胖摊主顿时语塞，气势瞬间萎靡下去。他深知自己东西的底细，真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他狠狠地瞪了陈禹一眼，一把抢回那扳指，塞进锦盒里，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不买就别捣乱！晦气！”
周围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声和议论声，显然，陈禹的眼力折服了众人。
陈禹不再理会那摊主，带着苏瑾转身离开。
走出几步后，苏瑾忍不住问道：“陈老师，您是怎么看出来的？那些细节，太细微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陈禹一边走，一边平静地解释道：“练拳之人，尤其是内家拳，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个‘眼’，不仅仅是看东西，更是洞察。要能看清对手肌肉的微动、气息的流转、眼神的变化，判断其虚实真假。这份洞察力练出来了，看物也是一样。”
“看人看其‘神’，看物观其‘气’。”陈禹继续道，“那件玉扳指，虽然外表光鲜，但其内在的‘气’是浮躁的、死寂的、充满‘匠火气’的。就像一个人，外表打扮得再华丽，如果内心空虚、气息紊乱，在高手眼里也是一目了然。我不过是顺着它那不和谐的‘气’，去找到了具体表现在物理层面的破绽而已。”
“看人虚实，看物真伪，道理相通。”陈禹最后总结道，“无非是透过表象，直窥本质。这份眼力，是功夫，更是心性的修炼。”
苏瑾若有所思。陈禹的话，再次将武术的修炼与为人处世、甚至鉴物识人联系了起来，让她对“守拙”二字的理解又深了一层。这不仅仅是身体的力量，更是精神与智慧的全面提升。
就在两人即将走出这片区域时，旁边一个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的、穿着朴素中山装的老者，忽然笑着迎了上来。
“这位先生，请留步。”
陈禹停下脚步，看向老者。这老者年纪与李墨相仿，但气质更为儒雅，眼神温润，带着一股书卷气。
“老先生，有事？”陈禹客气地问道。
老者拱了拱手，笑道：“方才见先生慧眼如炬，一番高论，令人茅塞顿开。老朽姓文，单名一个‘正’字，平时喜好研究些金石玉器。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方才那番关于玉器‘气’与‘神’的见解，实在精辟，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陈禹心中微动，看来又遇到一位“同道”中人。这文正气质沉静，眼神清澈，周身气息平和纯正，不像奸猾之辈。
“文老先生过奖了，晚辈陈禹。”陈禹回礼道，“不过是些粗浅见识，登不得大雅之堂。”
“陈先生过谦了。”文正笑容温和，“能一眼看穿那等伎俩，岂是粗浅见识？尤其是您提到古玉沁色‘有生命’一，深得我心啊！不知陈先生对古玉收藏，可有兴趣？”
陈禹心中了然，这位文老先生，恐怕不仅仅是想交流，更可能是看中了他的眼力，有所图谋。不过，对方态度诚恳，气息纯正，结交一番也无妨。
“略有涉猎，主要为修身养性，不为收藏。”陈禹坦然道。
文正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修身养性？妙啊！以物养气，以气养神，陈先生果然是妙人！不知陈先生在何处高就？若不嫌弃，寒舍就在附近，收藏了几件自以为还过得去的玩意，可否请陈先生移步，品评一番？”
陈禹略一沉吟，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身旁的苏瑾，随即点头答应：“文老先生盛情，却之不恭。那就叨扰了。”
一次意外的冲突，不仅展现了陈禹“眼力如电”的深厚功力，更为“守拙堂”引来了又一位潜在的、重量级的人脉。
古玩市场这潭水，比想象中更深。而陈禹，正以其独特的方式，在其中游刃有余。
（第二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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