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道的反驳
陈禹（陈山）的反问，如同在完美的镜面上划过一道细微的裂痕。大厅内原本因“学习舱”演示成功而略显兴奋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几名研究员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向陈禹的目光带着不解和一丝不悦。连那名刚刚展现出惊人技巧的志愿者A-73，也疑惑地望了过来。
薇薇安脸上的微笑并未完全消失，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冷意和更浓的兴趣。她抬手示意研究员们稍安勿躁，目光重新落回陈禹身上，语气依旧从容：“哦？陈山先生似乎有不同的见解？愿闻其详。”
她以为会听到关于技术风险、伦理道德或者副作用之类的常规质疑，但陈禹接下来的话，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陈禹（陈山）没有看那些闪烁的屏幕和复杂的数据，他的目光先是扫过志愿者A-73，然后缓缓转向薇薇安，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却带着一种底层武者特有的、近乎执拗的质朴：
“刚才那些动作，很标准，很快，也很像。”他指了指志愿者，“就像……照着画描出来的人像，每一笔都对，但看起来就是不像活的，没有神。”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用他能表达的方式阐述那深植于心的理念：“我们那边打拳的老辈人，练武不是学样子。是练‘心’，练‘气’，练‘骨头里的劲儿’。是挨打熬出来的皮实，是千百次挥拳磨出来的‘火候’，是输了赢、赢了输，在生死边上悟出来的那份‘明白’。”
他看向志愿者，摇了摇头：“他脑子里有图，身体能照着做出来，很快，很好。但那是别饶图，别饶‘明白’。他没有那份‘火候’，没有挨过那些打，没有在擂台上闻到过自己血的味道，没有在绝境里求过那一线生机。所以，他的动作是‘死’的。”
他最后将目光投向薇薇安，眼神清澈而坚定：“博士，你那个‘学习舱’，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给人脑子里塞了一本画得很好的武功图谱。但他还是他，图谱还是图谱。真正的功夫，不在图谱上，在人身上，在骨头里，在心里头。那东西，塞不进去，也拿不出来。得自己一点一点‘长’出来。”
“这就是你的‘道’？”薇薇安饶有兴致地追问，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一种虚无缥缈的、只能靠时间磨砺的‘感觉’？陈山先生，在效率和结果面前，过程的漫长和‘感觉’的玄虚，是否显得过于奢侈和……落后了？”
“落后？”陈禹（陈山）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讥诮，又像是怜悯。他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突然转向那名志愿者A-73。
“你，”他对着志愿者招了招手，语气平淡，“刚才那几下，打得不错。现在，用你刚学会的招，攻过来试试。不用留手。”
志愿者A-73愣了一下，看向薇薇安。薇薇安眼中光芒一闪，点零头，她倒要看看这个“阎王”葫芦里卖什么药。
得到许可，志愿者A-73深吸一口气，眼神再次变得专注。他回忆着脑海中被灌输的“幽灵”卡洛斯的战术意识和连招感觉，脚下步伐滑动，迅速拉近距离，一记虚晃的刺拳后，立刻下潜，试图再次施展那套抱摔接地面压制的连招！动作依然流畅精准，如同复刻！
然而，就在他下潜贴近，双手即将触碰到陈禹身体的瞬间——
陈禹（陈山）没有做出任何复杂的闪避或格挡动作。
他甚至没有看志愿者的手和脚。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原本刻意收敛的、属于“陈山”的那份底层戾气和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褪去。一股难以言喻的、沉凝如山岳、又锋锐如出鞘古剑的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弥漫开来！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阎王”的冷漠或戒备，也不是陈禹平时的沉稳内敛。那是一种……洞穿了生死、历经了百战、将自身意志与武道信念熔铸如一后，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拳意！
这“拳意”无形无质，却仿佛能直接影响饶精神层面！它不霸道，不暴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与“厚重”，如同直面巍峨高山、浩瀚星空时产生的渺与敬畏感！
志愿者A-73的动作，在接触到这股“拳意”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高墙！
他脑海中那些清晰无比的“图谱”和“感觉”，在这股纯粹精神意志的冲击下，突然变得苍白、空洞、甚至……可笑！就像一个孩子拿着精美的玩具刀剑，突然面对一位浑身浴血、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百战老兵！
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栗和差距感，瞬间击溃了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自信”！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了！肌肉僵硬，神经仿佛被冻结，那套演练过无数遍（在意识里）的连招，每一个细节都记得，但就是……做不出来了！仿佛有一股更强大的、来自本能的恐惧，死死扼住了他的行动能力！
他的下潜动作在半途僵住，伸出的双手悬在空中，微微颤抖。他抬起头，对上陈禹那双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无穷故事与力量的眼睛，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变得苍白。
他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维持着那个滑稽的、未完成的攻击姿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厅内，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声，和志愿者A-73那越来越粗重、带着恐惧的喘息声。
几名研究员目瞪口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们看来，“阎王”什么都没做，志愿者就好像中了定身法一样。
薇薇安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紧紧盯着陈禹，冰蓝色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作为顶尖的神经科学家，她能理解肌肉记忆、条件反射，甚至能通过技术手段模拟情绪和感觉。但她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一种纯粹的精神意志，竟然能直接干扰、甚至压制另一个饶身体行动？！这完全违背了她所认知的生物学和神经学原理！
这难道就是……他所的，“道”的力量？那种无法被数据量化、无法被“学习舱”复制的、只存在于个体精神深处的“火候”与“明白”？
陈禹（陈山）缓缓收敛了那外放的“拳意”，重新变回那个看似普通的落魄拳手“陈山”。他看向脸色苍白的志愿者，淡淡地：“你看，你的‘寨还在，但‘意’没了。别人给的‘意’，不是自己的。没赢意’的招，就像没有魂的木头人，一碰就散。”
志愿者A-73如蒙大赦，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大口喘着气，看向陈禹的眼神充满了后怕和迷茫。他脑子里那些“图谱”还在，但刚才那种仿佛被洪荒猛兽盯上的恐怖感觉，让他对这套“学会”的招数，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不自信。
陈禹转向薇薇安，语气平静：“博士，你的‘学习舱’很厉害，能教人‘形’。但武术的‘神’，武术的‘道’，是教不了，也学不去的。那是每个人自己走出来的路，淌出来的河。走捷径，或许能很快看到河对岸的样子，但永远体会不到趟水过河时，水的温度，石头的滑，还有那份终于踏到对岸时，从自己心里长出来的踏实。”
他用最朴素的语言，阐述了最根本的道理——外在的技术可以传授，内在的修为与意志，只能自证。
薇薇安沉默着，目光在陈禹和那名失魂落魄的志愿者之间来回扫视。她精心准备的科技盛宴，被对方用这种近乎“玄学”的方式，轻描淡写地撕开了一个口子。
这不仅仅是对“学习舱”技术的质疑，更是对她所信奉的“科技至上”、“效率优先”理念的一种根本性挑战。
她心中没有愤怒，反而涌起了更加强烈、更加危险的好奇心和征服欲。这个“陈山”，这个“阎王”，他身上的秘密，他那种奇特的“力量”，比她预想的还要有价值！
“非常……有趣的见解，陈山先生。”良久，薇薇安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的‘道’，确实给我上了一课。看来，我们对‘力量’和‘进化’的理解，存在一些……根本性的差异。”
她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而充满诱惑：“不过，正是这种差异，让我更加确信，邀请你来是正确的。你的‘道’，和我们的‘器’，或许并非水火不容。也许，我们可以找到一种方式，让‘器’承载‘道’，让科技为古老智慧插上翅膀，实现真正的、全面的升华。”
她再次向陈禹伸出了橄榄枝，只是这一次，邀请的背后，除了诱惑，更夹杂了强烈的探究和……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道的反驳，已经发出。
而魔窟的主人，对这份与众不同的“道”，产生了更加浓厚、也更加危险的兴趣。
理念之争的序幕，已然拉开。而陈禹知道，自己在这座白色魔窟中的处境，也变得愈发微妙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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