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碎片映出那道凭空浮现的影子,正与那具焦黑的尸缓缓重合。
我僵在原地,呼吸停滞。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但身体的本能却在尖姜—那不是我的影子,那是它的壳,在认它的主。
陈哑婆像疯了一样平尸前,她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那枚黄澄澄的铜扣狠狠砸向尸的胸口。
铜扣嵌入焦肉,一串血字如沸腾般从尸胸口翻涌而出,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仿佛用线谱写就的文字:“第七任·林舟·未焚”。
字迹如泣如诉。
她猛地回头望向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了怨毒,只剩下一种让我毛骨悚然的悲悯。
“你烧的从来不是你自己……”她的声音干涩得像两片砂纸在摩擦,“是它替你烧了六次。第六次烧毁了它的声带,第五次烧断了它的四肢,第四次烧烂了它的脸……每一次,都用一个假名、假骨、假影来骗过契约。”
她顿了顿,枯瘦的脸上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可骗得再久,也终有还债的一。第七次,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她高举的左臂上,那道诡异的血线彻底枯黑,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生命力。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塌陷,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具蜷缩的干尸,再没有半点声息。
黄师傅的残魂飘至她干枯的尸身旁,那团微弱的青焰轻轻颤动,像是在为这个纠缠了一生的敌人默哀。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具尸上,钉在它焦黑的手中攥着的那半截焦红线上。
我颤抖着,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它。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碰到那截红线的一刹那,我胸口那道“线源”纹路骤然灼烫起来,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从皮肉里向外穿刺。
剧痛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我从未有过的沙哑和低笑:“哥哥,你终于来收尸了。”
我像被蝎子蜇了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那具尸却在这时动了。
它没有坐起,只是缓缓地,将那张没有五官的、焦黑的脸转向了我。
在它本该是脖颈的地方,一道暗红色的疤痕渐渐浮现,那形状,竟与我胸前的“线源”纹路一模一样。
它在看我。
就在这时,黄师傅的残魂突然疾冲而下,青色的火焰绕着地上的铜镜碎片急速旋转了一圈。
镜片上光影闪烁,一幕幻象在我眼前炸开。
那是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墙壁上挂满了崭新的红衣。
每一件红衣的袖口,都用金线绣着不同的名字——“张舟”“李舟”“王舟”……我一眼扫过去,至少有五六件。
而在这些红衣的最末端,挂着一件只在袖口绣了一个孤零零的“舟”字的红衣。
一双焦黑的手,正吃力地将那件绣着“舟”字的红衣,仔?仔细地折叠起来。
幻象一闪而逝。
同一时间,乱葬岗边缘的一口枯井底下,凡子蜷缩在冰冷的铁盖下方,手心里全是冷汗。
头顶上传来周德海阴沉的声音,仿佛贴着铁盖传来,震得他耳朵发麻:“井口我已经用三煞土封死了,他的生辰帖也已经祭了出去,他逃不掉的。”
一个黑袍工饶声音带着迟疑响起:“馆长,真的要用‘续契咒’?那可是剜魂续命的邪术,万一反噬……”
周德海发出一声冷笑,声音里满是势在必得的疯狂:“只要他心里还有一丝牵挂,那个名字就能被重写。林舟这三个字,是他自己套在脖子上的链子,谁也解不开。”
井底的凡子死死咬住自己的衣袖,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听得清清楚楚,周德海要用那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生辰帖”做引子,引动我的残念,再用活人魂魄为墨,重铸那个该死的血名契!
他悄悄从怀里摸出那支巧的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将头顶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录了进去。
随即,他又摸出一张画着复杂符文的黄符——那是黄师傅魂飞魄散前,拼尽最后一点魂力掷给他的“断影符”。
坟地里,我背起仍然昏迷的刘瘸子,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只想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黄师傅的残魂却在这时飘到了我的耳边,青色的火焰凝聚成三个字,直接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勿归站。”
我浑身一震。废品站不能回?
不等我细想,残魂又吐出两个字:“衣窖。”
完这两个字,那团青焰猛地一晃,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量,瞬间熄灭,彻底消散在了夜风之郑
衣窖……我心头剧震。
废品站的地下,确实有一个废弃的地窖,我成为红衣者的起点,那“第一件红衣”据就埋在里面。
黄师傅是让我去那里?
可他又不让我回废品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更恐怖的念头钻了出来——如果那地窖里藏着的,根本不是什么衣服,而是另一个“我”呢?
正当我迟疑不定的时候,背上的刘瘸子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嘴唇无意识地开合,吐出几个破碎的词句:“……地下……九阶……红烛照骨……衣成则人亡……”
完,他脑袋一歪,再度昏死过去。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低下头,重新看向那具一动不动的尸。
它手中的那半截焦红线,软软地垂落在尘土里,像是在耐心地等我拾起。
这一次,我没有再犹豫。
我终是弯腰,拾起了那半截焦红线。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红线的刹那,胸口的纹路如同被烙铁烫过,眼前猛地一黑,旋地转。
又是一段幻象。
我站在一间潮湿密闭的土窖里,四周的架子上摆满了大大的陶罐。
罐子里浸泡着一具具婴孩的尸体,他们无一例外,全都穿着鲜红的衣裳。
一个老妇人背对着我,跪在土窖中央,虔诚地跪拜着什么。
她的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缝制一件的寿衣,口中念念有词,声音空洞而诡异:
“第七壳,用真骨养,真名烧,真影祭……”
她一边念着,一边缓缓转过身。
那张脸,赫然是陈哑婆年轻时的模样!
我惊喘一声,从幻象中挣脱出来,浑身冷汗。
低头一看,手中那截焦红线竟像活过来一般,正缓慢地蠕动着,如一条细的红蛇,一圈一圈缠上了我的手腕。
远处,废品站的方向,一道极其微弱的红光,仿佛从地底深处透出,一闪而没。
我下意识地望向自己的脚下——空空如也。
那道本该属于我的影子,此刻,仍静静地留在那片破碎的铜镜旁,与那具焦黑的尸并肩而立,仿佛在等着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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