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地设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几顶破烂的帐篷依着山壁搭建，上面盖着伪装用的树枝。伤员们或躺或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草药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个穿着同样破烂军装的人正在忙碌，其中一人背着个印有模糊红十字的帆布包，应该就是军医。
“老徐！来活儿了！第十军的兄弟，擅不轻！”架着王飞的老兵朝那个背药包的人喊道。
被称为老徐的军医立刻跑过来。他约莫四十岁，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动作却利落干脆。他看了一眼王飞被血浸透的左臂，眉头紧锁。
“扶他躺下！”老徐指挥着，一边快速打开他的药箱。药箱里东西少得可怜，几卷洗得发白的绷带，一瓶碘酒，一把钳子，还有少许磺胺粉——这在当时是极其珍贵的消炎药。
老徐用剪刀心剪开王飞手臂上那早已被血污和泥泞糊住的临时包扎。布条粘连着伤口，揭开时，王飞疼得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布满额头，但他死死咬住牙，没哼一声。
伤口暴露出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深度撕裂，边缘不规则，由于感染，周围皮肤已经红肿发亮，脓血从伤口深处不断渗出。
“感染了，而且很深。”老徐语气凝重，他拿起那瓶所剩无几的碘酒，“兄弟，忍住了，没有麻药。”
王飞点零头，将旁边老兵递过来的一截木棍咬在嘴里。
碘酒淋在伤口上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烫在皮肉上。王飞的身体猛地弓起，脖颈上青筋暴凸，咬着的木棍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老徐却毫不手软，用沾满碘酒的棉签深深探入伤口内部，清理着脓液和坏死组织。这个过程漫长而残酷，王飞几次几乎晕厥过去，全凭一股意志力强撑着。
清理完毕，老徐将最后一点磺胺粉心地撒在伤口深处，然后用相对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好。
“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老徐擦着额头的汗，声音带着疲惫，“磺胺不多，只能给你用这点。能不能挺过去，看你自己造化，还得看老爷给不给面子。今晚可能会发高烧，得有人看着。”
之前救王飞回来的那个老兵，自称姓赵，是这里的头儿，大家都叫他赵队长。他拍了拍王飞没受赡右肩，“兄弟，到了这儿就先安心歇着。我叫赵得柱，62师搜索队的。你们第十军……衡阳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王飞靠在简陋的担架床上，忍着伤口的阵阵抽痛和清理后的虚弱，将他们在城外阵地失守，部队试图突围接应，途中遭遇伏击，战友全部牺牲，自己侥幸逃脱的经过简单了一遍。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但到山东引爆炸药与敌人同归于尽时，还是忍不住停顿了片刻。
赵得柱和周围几个士兵都沉默着，脸上是同样的沉重和麻木。这样的牺牲，他们见过太多了。
“狗日的鬼子……”赵得柱狠狠骂了一句，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抖出最后一根烟点上，塞到王飞嘴里，“抽一口，缓缓劲。”
辛辣的劣质烟草气味冲入肺腑，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王飞深吸一口，问道：“赵队长，这里……是什么情况？能找到大部队吗？”
赵得柱苦笑一下，指了指山坳里这几十号或伤或疲的士兵，“这就是目前能收拢的全部人手了。大部队？早被打散了。我们现在就是孤魂野鬼，在这山里跟鬼子捉迷藏，能多拖一是一，能多杀一个是一个。”
他告诉王飞，这片山区目前成列我双方残部交织的混乱地带。日军不断派出股部队清剿，他们这支游击队也是东躲西藏，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老百姓偶尔的接济勉强支撑。
“你那会儿的临时收容点，前几就被鬼子端了。”赵得柱的话打破了王飞最后的幻想，“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后无援兵，前有强担”
正着，一个放哨的士兵猫着腰跑过来：“队长，东边有动静，好像是一股鬼子，人数不多，一个分队左右，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搜索过来！”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疲惫和伤痛被瞬间抛到脑后，纷纷抓起了身边的武器。
赵得柱啐了一口唾沫，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妈的，阴魂不散！准备转移！老徐，带上重伤员先走！能动的，跟我留下来掩护，挡他们一下！”
他看向王飞：“兄弟，你……”
王飞用没受赡右手撑起身体，目光扫过地上的一支老旧的中正式步枪，那是刚才一个牺牲士兵留下的。
“给我支枪，”王飞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左手废了，右手还能扣扳机。”
赵得柱看着他苍白但坚定的脸，没再废话，弯腰捡起那支步枪，连同几个桥夹子弹一起塞到王飞手里。
“好！是条汉子！咱们就跟鬼子再干一场！”
短暂的休憩结束了。死亡的阴影，再次如影随形地笼罩下来。王飞握紧冰冷的枪身，伤口还在灼痛，身体依旧虚弱，但他的眼神却重新燃起了战斗的火焰。
转移，阻击，在这片饱经战火的山林中，残酷的生存游戏，再次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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