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还微微亮，王飞便已醒来。或者，他几乎一夜未眠。身侧的丽媚仍在沉睡，面容恬静，与昨夜激情时的决绝和后来黑暗中无声垂泪的模样判若两人。王飞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是轻手轻脚地起身，穿戴整齐，没有惊动她。
院中清冷的空气让他精神一振，却也驱不散心头的阴霾。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昨夜的情绪碎片从脑海中剥离，重新戴上行动负责人冷静自持的面具。然而，那丝若有若无的皂角清香，似乎仍萦绕在鼻尖，提醒着他那片刻的沉沦。
他首先去检查了夜间岗哨和监视点，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常情况的报告。杨村在晨曦中显得宁静而祥和，仿佛昨夜的暗流涌动只是他的一场幻觉。但王飞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之下，潜藏着怎样的危机。
张明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递过一个烤热的窝头，目光如常：“队长，吃点东西。”
王飞接过，咬了一口，味同嚼蜡。他瞥了一眼张明远，对方神色平静，似乎并未察觉他昨夜未归营房。但这不可能，张明远心思缜密，对村内动向更是了如指掌。
“昨晚有什么情况吗？”王飞例行公事地问。
“村内一切正常。外围哨卡报告，后半夜有几声野狗吠叫，方向在河道那边，派人去查看了，没发现异常。”张明远顿了顿，补充道，“可能是觅食的野兽。”
“河道？”王飞的心微微一沉。废弃破船的形象瞬间划过脑海。
“嗯，已经排查过了。”张明远看了王飞一眼，语气平常，“队长，你脸色不太好，要注意休息。”
王飞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言。他知道张明远在观察他，这种被部下、尤其是被张明远这样敏锐的人审视的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他是否看出了什么？关于丽媚，关于他那一瞬间的动摇？
早会后，王飞独自一人来到了村尾的河道边。河水静静流淌，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那条半沉半浮的破船依旧搁浅在岸边，与往常并无二致。
他装作巡视河岸，不动声色地靠近破船。周围寂静无人，只有水流声和偶尔的鸟鸣。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船体，最终停留在船尾一处不起眼的缝隙附近。那里的水草似乎有被刚刚拨动过的痕迹。
王飞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蹲下身，假意系鞋带，手指却迅速而精准地探入那道缝隙。触手处，是一个微的、带着湿滑黏腻感的凸起。
他动作极快地将其取出，藏入掌心。那是一个巧的、用防水油布紧紧包裹的东西。
东西到手，王飞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丽媚昨夜的出现，黑影的行动……时间点如此契合！难道她真的是那个“雀鸟”？她用温柔和身体作为掩护，麻痹他的神经，为的就是给同伙创造传递情报的机会？
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攫住了他，但旋即被更深的警惕压了下去。不能打草惊蛇。如果丽媚真是特务，那么她背后必然有更大的网络。
他稳住心神，将油布包妥善藏好，面色如常地离开了河道。
整个白，王飞都在一种高度紧绷的状态下度过。他一边布置明暗哨卡，做出加紧搜查“雀鸟”的姿态，一边暗中观察着丽媚。她似乎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帮忙照顾伤员，分发物资，见到他时，眼神依旧带着关切，甚至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但那羞涩之下，是否隐藏着别样的心思？王飞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客观地判断。
黄昏时分，王飞秘密召集了张明远和另外两名绝对可靠的核心队员。他没有提及丽媚，只展示了那个油布包。
“在河道破船缝隙里发现的，时间应该在昨夜。”王飞的声音低沉，“我们中间，确实有鬼。”
油布包被心打开，里面是一张微缩胶卷和一张字条。字条上用密码写着一行字，经过快速破译，内容让所有人脸色凝重：
“三日后，午夜零时，坐标。。，接应‘梯次’计划，信号：萤火虫三明三灭。”
“梯次计划？”张明远眉头紧锁，“从未听过敌饶这个代号。”
“接应地点在村外十五里的黑风坳，那里地形复杂，适合空降或股部队渗透。”一名队员分析道。
“信号是萤火虫……看来他们准备得很充分。”另一名队员补充。
王飞盯着那张字条，大脑飞速运转。敌人果然要有大动作了，而且时间如此紧迫。“雀鸟”不仅传递了情报，还可能参与了接应计划的制定。
“队长，我们怎么办？立刻按照这个情报布置埋伏？”张明远问道。
王飞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不。这个情报来得太‘容易’了。‘雀鸟’刚刚潜入，我们就如此‘巧合’地截获了如此重要的指令？我怀疑这是投石问路，或者是一个陷阱。”
他顿了顿，环视在场几人：“我们要将计就计，但更要心谨慎。明远，你带一队人，提前秘密潜入黑风坳，勘测地形，寻找最佳的监视和伏击位置，但绝不能被对方察觉。另外，村内的搜查不能停，而且要更严密，给‘雀鸟’施加压力，逼他再次行动。”
“是！”几韧声领命。
散会后，王飞独自留在临时指挥所，再次拿起那张字条。字迹娟秀，会不会是丽媚的笔迹？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核对。
夜幕再次降临。王飞回到院，丽媚依旧等在屋里，桌上放着简单的饭菜。她看着王飞，眼中带着期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温情。
王飞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刻意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他坐下来吃饭，称赞饭菜可口，仿佛昨夜种种只是一场梦。但他敏锐地注意到，丽媚的眼神在掠过他军装袖口（那里已被她细密地缝补好）时，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捕捉的异样。
她在观察他的反应？她是否在确认，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王队长，今……很累吧？”丽媚轻声问，带着试探。
“还好。”王飞放下碗筷，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只是敌人太狡猾，搜查没什么进展。”
丽媚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话。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紧张，温情脉脉的表象之下，是两条各自奔流的暗河。信任的基石已经动摇，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
王飞知道，他正走在一条危险的钢丝上。一边是职责与纪律，一边是已然萌发却可能致命的情福而隐藏在暗处的“雀鸟”，如同一个耐心的猎手，或者一个绝望的舞者，正在将这出戏推向未知的高潮。
他必须做出选择，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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