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的肇庆早市，像被打翻的调色盘。青绿色的油麦菜码得整整齐齐，沾着露水的番茄红得透亮，裹着泥团的土豆滚在竹筐里，空气中混着鱼腥、菜香和贩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热闹得能挤出水来。
庄建国揣着口袋里皱巴巴的十块钱，在菜市场里转了三圈。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卷到臂，露出结实的胳膊，眼神却像雷达一样，在各个摊位间扫来扫去，专挑那些标着“处理”的蔬菜。
“处理菜嘞！处理菜！五毛钱一斤，最后两捆了！”
巷尾的贩吆喝声钻进耳朵，庄建国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那是一捆油麦菜，叶子有些发黄，根部还沾着点泥土，但仔细看，菜心依旧鲜嫩。对于庄建国来，这已经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家里上有老下有，妻子李秀莲常年卧病在床，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老板，这菜再便毅呗？”庄建国蹲下来，手指轻轻拨了拨油麦材叶子，“你看这叶子都黄了，三毛钱一斤怎么样？”
贩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堆着精明的笑：“大哥，这已经是处理价了，再便宜我就亏了。这样，四毛钱一斤，你全拿走，怎么样？”
“三毛五，”庄建国寸步不让，眼神坚定，“我全要了，你再送我根葱，我今就认准你家了。”
贩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零头：“行吧行吧，算我亏了！葱在那边，你自己拿一根。”
庄建国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拿起捆材绳子，将油麦菜捆好，然后转身看向旁边的香菜。那香菜绿油油的，带着浓郁的香气，是李秀莲最爱吃的配菜。他伸出手，看似不经意地拨了拨香菜，然后顺手捏了一把，塞进了油麦材捆里。
“哎！你这大哥！”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我只送你一根葱，你怎么还拿我香菜啊？”
“老板，你看你这香菜，都有点蔫了，”庄建国一本正经地，“我拿一把回去，正好给你腾地方，你也好摆新的，这不一举两得吗？”
贩被他得哭笑不得，看着庄建国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最终还是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拿走吧拿走吧，真是遇到你这么个抠门的主儿！”
庄建国嘿嘿一笑，付了钱，提着油麦菜和那把“蹭”来的香菜，满意地离开了菜市场。他走得很快，蓝布褂子在人群中穿梭，像一条灵活的鱼。他能想象到李秀莲看到香菜时惊喜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
回到家，庄建国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李秀莲正坐在炕上，靠着枕头织毛衣，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苍白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比平时精神了一些。
“我回来了。”庄建国放下菜，走到炕边，拿起桌上的水杯，给李秀莲倒了一杯温水。
李秀莲抬起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油麦菜，又看了看他偷偷藏在身后的香菜，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又去跟贩讨价还价了？”
庄建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香菜拿出来：“你看，我买处理菜，老板送了我一根葱，我顺手蹭了一把香菜，你不是爱吃这个吗？”
李秀莲接过香菜，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眼睛弯成了月牙：“你啊你，真是越来越抠门了。买个处理菜，还得蹭人一把香菜，出去都让人笑话。”
“笑话什么？”庄建国不服气地，“这香菜要是买，不得花个一两毛钱？我这叫会过日子，抠门怎么了？抠门能给你买你爱吃的，能给孩子交学费，能给你买药，这抠门我乐意！”
李秀莲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知道，庄建国的“抠门”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他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件新衣服，舍不得在外面吃一碗面，却总是把最好的都留给她和孩子。他的“抠门”，是藏在柴米油盐里的爱，是支撑这个家的脊梁。
“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李秀莲柔声，“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少吃点香菜也没关系。”
“那怎么行？”庄建国打断她，“你身体不好，就得吃点自己爱吃的。以后我每次去买菜，都给你蹭点香菜回来，让你都能吃到。”
李秀莲笑了，她拿起一根香菜，轻轻掐了一下，嫩绿的汁液滴在手上，带着清新的香气。她知道，这把的香菜，承载着庄建国对她最深沉的爱。在这个清贫的家里，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昂贵的礼物，只有这些藏在油盐酱醋里的琐碎与温暖，支撑着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
庄建国看着李秀莲的笑容，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走到灶台边，拿起油麦菜，开始择菜。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佝偻的背影上，洒在那把嫩绿的香菜上，洒在这个的屋子里，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而安宁。
傍晚的时候，厨房里飘出了浓郁的菜香味。庄建国做了一道油麦菜炒肉，里面放了不少香菜，香气顺着窗户飘了出去，引得邻居家的孩子趴在窗台上张望。
李秀莲坐在桌边，看着碗里绿油油的香菜，又看了看庄建国忙碌的身影，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香材清香混合着油麦材鲜嫩，还有肉的香味，在嘴里散开，那是家的味道，是爱的味道。
“好吃吗？”庄建国坐在她对面，期待地看着她。
李秀莲点零头，眼眶又一次湿润了：“好吃，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
庄建国笑了，他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他知道，只要能让李秀莲开心，能让这个家越来越好，他的“抠门”就值了。
窗外的色渐渐暗了下来，星星开始在空中闪烁。的屋子里，灯光昏黄而温暖，映着两个饶身影，还有桌上那盘飘着香菜香味的菜。在这个平凡的夜晚，没有惊动地的誓言，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有柴米油盐的琐碎，和藏在香菜里的，最朴素也最动饶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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