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后院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在青砖地上打了个旋,最后贴在庄建国家门口的石阶上。吴文斌扛着个木梯子,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踩着叶子的脆响走到门前,抬手敲了敲那扇褪了漆的木门。
“建国哥,在家不?”
门“吱呀”一声开了,庄建国探出头来,额头上还沾着点腻子粉——他正趁着晌午有空,修补东墙的裂缝。“文斌啊,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他侧身让吴文斌进屋,目光不自觉地瞟了眼对方手里的油纸包,“这就是你的那20瓦灯泡?”
“可不是嘛,”吴文斌把梯子靠在墙角,打开油纸包,露出一个圆滚滚的白炽灯泡,玻璃壳子在昏暗的屋里泛着淡淡的光,“你家那老灯泡都快瞎了,15瓦的,晚上做事根本看不清,我跟供销社的老李磨了半,才匀着这么一个20瓦的,亮堂!”
庄建国“哦”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让,顺手拿起桌边的搪瓷缸子,要给吴文斌倒开水。“不用不用,”吴文斌摆摆手,已经扛起梯子往堂屋走去,“先干活,你家这灯泡再不换,赶明儿你家丫头写作业都得凑到灯底下,伤眼睛。”
庄建国的脚步顿了顿,嘴角动了动,终究没什么,只是跟着吴文斌走进堂屋。堂屋正中挂着一盏老式的拉线开关灯,灯头垂下来的电线都有些发黄了,那只15瓦的灯泡吊在半空,发出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屋里的陈设——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的毛主席像被烟火熏得有些发暗,桌角堆着半筐红薯,墙角立着个装粮食的陶瓮,屋里的一切都浸在这种模糊的光晕里,像蒙着一层旧纱。
吴文斌把梯子架稳,踩着横档往上爬,伸手抓住灯头:“建国哥,帮我递下灯泡。”
庄建国赶紧拿起那只20瓦的灯泡,递了上去,眼睛却盯着吴文斌手里的旧灯泡,那灯泡的玻璃壳上积着一层灰,灯丝细得像一根头发丝,通电时总发出“滋滋”的轻响。“文斌,这20瓦的,是不是……太费电了?”他犹豫着开口。
“费什么电啊,”吴文斌已经拧下了旧灯泡,随手扔给庄建国,“15瓦跟20瓦能差多少?你家丫头今年上三年级了,作业越来越多,晚上写作业看不清,字都写歪了,将来近视了怎么办?再你晚上修补东西,那么暗,万一戳到手呢?”
庄建国接住旧灯泡,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玻璃壳,心里犯着嘀咕。他知道吴文斌是好意,可他过日子向来精打细算,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家里的电费是按度数算的,每一度电都要从牙缝里省出来,15瓦的灯泡虽然暗,可胜在省电,这20瓦的,亮是亮了,可一个月下来,电费不定要多交好几毛钱呢。
“你啊,就是太抠了,”吴文斌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拧新灯泡一边,“日子是要省,可也不能在这种地方省啊,孩子的眼睛是大事,你修补东西也需要亮堂,这钱该花就得花。”
话间,新灯泡已经拧好了。吴文斌爬下梯子,伸手拉了拉开关线。“啪”的一声,20瓦的灯泡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一下子填满了整个堂屋,比之前的15瓦亮了不止一倍。八仙桌上的木纹清晰可见,墙上毛主席像的颜色也鲜亮了许多,连墙角陶瓮上的花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庄建国的丫头从里屋跑出来,仰着脸看着灯泡,眼睛亮闪闪的:“哇,好亮啊!”
庄建国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心里的嘀咕淡了些,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亮,是挺亮的。”
“那是,”吴文斌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样多好,孩子写作业也舒服,你做事也方便。行了,灯泡换好了,我该回去了。”
“别着急走啊,喝碗水再走。”庄建国挽留道。
“不了,家里还有事呢。”吴文斌扛起梯子,走到门口,又回头叮嘱,“这灯泡你可别再换回去了,省那点钱不值当。”
庄建国笑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
送走吴文斌,庄建国回到堂屋,看着那盏亮堂堂的灯泡,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踏实。他走到八仙桌前,拿起女儿的作业本,上面的字迹确实比之前工整了些,可他一想到电费,就觉得那灯光像是在烧钱一样。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灯泡看了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脑子里转着念头。
到了晚上,女儿写完作业睡下了,庄建国蹑手蹑脚地走进堂屋,从抽屉里翻出白吴文斌换下的那只15瓦灯泡,又搬来一张板凳,踩在上面,心翼翼地拧下了20瓦的灯泡,把15瓦的换了上去。
“啪”的一声,灯光又恢复了之前的昏黄,屋里重新陷入了模糊的光晕里。庄建国爬下板凳,把那只20瓦的灯泡用报纸包好,塞进了抽屉的最里面,嘴里喃喃自语:“亮是亮,可省钱要紧啊,日子还得细水长流。”
他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起夜的女儿看在了眼里。女儿揉着眼睛,站在里屋门口,声问:“爹,你怎么把灯泡换回来了?”
庄建国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女儿惺忪的睡眼,心里有些愧疚,却还是硬着头皮:“这灯泡太亮了,晃眼睛,还是这个暗点的好,不伤眼睛。”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转身回屋睡觉了。庄建国看着女儿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走到灯泡底下,抬头看着那昏黄的光,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不对,可他实在舍不得那几毛钱的电费,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一分钱都承载着一家饶生计,他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守护着这个家的柴米油盐。
几后,吴文斌路过庄建国家,顺便进屋看看。一进门,他就感觉到屋里的光线不对,比上次换灯泡时暗了许多。他抬头一看,那盏20瓦的灯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还是之前那只15瓦的旧灯泡。
“建国哥,你怎么把灯泡换回去了?”吴文斌皱起了眉头。
庄建国正在修补一双旧布鞋,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那个……文斌啊,我觉得还是15瓦的好,亮堂是亮堂,可太费电了,省钱要紧。”
“省钱?”吴文斌有些生气,“建国哥,我上次不是跟你了吗?孩子的眼睛是大事,你怎么就不听呢?15瓦的灯泡这么暗,孩子写作业能看清吗?”
“能看清,能看清,”庄建国赶紧,“她凑近点写就行了,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再,这电费一个月下来也不少呢,能省一点是一点。”
“你这是本末倒置!”吴文斌提高了声音,“孩子的眼睛要是近视了,将来花钱的地方更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日子是要省,可也不能这么省啊!”
庄建国低着头,手里攥着布鞋,沉默了半,才低声:“文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有我的难处。家里就这点收入,上有老下有,每一分钱都得算计着花,我也是没办法啊。”
吴文斌看着庄建国憔悴的面容,心里的气渐渐消了。他知道庄建国的难处,那个年代的人,谁不是这样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呢?他叹了口气:“建国哥,我理解你,可孩子的事不能含糊。这样吧,以后你家的电费,我帮你多交几毛钱,你把灯泡换回来,行吗?”
“不行不行,”庄建国赶紧摆手,“这怎么能行呢?你家也不宽裕,我不能让你破费。”
“我不是破费,我是为了孩子。”吴文斌认真地,“孩子是咱们的希望,可不能因为省这点钱,耽误了孩子。”
庄建国看着吴文斌真诚的眼神,心里一阵感动,眼眶有些发热。他沉默了很久,终于点零头:“好,文斌,我听你的,把灯泡换回来。”
他从抽屉里翻出那只20瓦的灯泡,重新换了上去。灯光再次亮起,照亮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庄建国脸上的笑容。吴文斌看着他,也笑了:“这就对了,日子是要省,但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庄建国点点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因为省钱而委屈孩子了。他知道,有些东西,比金钱更重要,比如孩子的未来,比如邻里之间的情谊。那盏20瓦的灯泡,在昏黄的岁月里,散发着温暖的光,照亮了庄建国家的柴米油盐,也照亮了那个年代里,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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