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囊时，方旭在帆布包的夹层里摸到一块温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块磨得光滑的槐木牌，上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是细雨古城的阿婆送的，“带着它，走到哪都像在自家院里踏实”。他把木牌系在包带内侧，指尖摩挲着那道浅浅的刻痕，突然想起阿婆递木牌时的样子，满是皱纹的手握着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比阳光还暖。
“在想什么？”精灵抱着一捧刚摘的星叶草走过来，叶片上的露珠滚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在想，该给原生世界的锚点起个什么名字。”方旭笑了笑，“总不能就疆方旭的老家’吧？”
精灵歪着头想了想，指着远处正在调试传送阵的工匠们：“你看他们，给每个锚点起名都带着当地的印记，细雨古城的‘槐下’，岩浆荒原的‘熔火’，水晶海洋的‘浪语’……你的老家，最特别的是什么？”
最特别的……方旭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画面：巷口的老槐树，夏会落下碎雪似的花瓣；母亲晾在竹竿上的蓝印花布，风一吹像只大鸟在飞；还有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炊烟，混着饭菜香，在巷子里绕来绕去，把放学的孩子都引回家。
“疆炊烟里’吧。”他轻声，“那里的傍晚，烟囱里冒出来的烟都是暖的，会等晚归的人。”
精灵眼睛一亮，拿起炭笔在星图上新锚点的位置写下“炊烟里”，旁边画了个的烟囱，还特意点零火星。“真好，”她晃了晃星图，“以后看到这三个字，就知道是能闻到饭香的地方。”
远处传来首领的呼喊：“传送阵好了！第一批去‘炊烟里’的，赶紧集合！”
方旭把木牌塞进怀里，抓起背包跟上队伍，精灵跑着跟在他身边，举着星图念叨：“我要去看看蓝印花布怎么飞，还要尝尝阿婆的槐花饼……对了，你母亲会不会嫌我太吵啊？”
“她啊，”方旭想起母亲总“家里的门永远敞着”，嘴角忍不住上扬，“她会拉着你教你纳鞋底，女孩子家得会点实在手艺。”
传送阵的光芒包裹过来时，方旭最后看了一眼星图——“炊烟里”三个字旁，不知何时多了个的脚印图案，像是有人已经提前一步，在那里踩下了归乡的印记。
他忽然明白，所谓归途，从不是单向的路。当你在远方牵挂着某个地方时，那个地方的风、云、甚至烟囱里的烟，也都在朝着你这边，悄悄铺着回家的路。
光芒散去的瞬间，方旭闻到了熟悉的槐花香，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隔着老远喊他的名字，像很多年前每个放学的傍晚一样。
“妈，我回来了。”
他笑着回应，脚步轻快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星图在背包里轻轻发烫，像一颗被温暖焐热的心。
方旭刚跑两步，就被一阵熟悉的槐花香裹了个满怀。抬头一看，巷口的老槐树比记忆里粗了一圈，细碎的白花瓣簌簌往下掉，落在他肩头、发间，像撒了把碎雪。
“跑这么急干啥？”母亲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手里还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买的青菜，“慢点儿，当心摔着——”话到一半，她看见方旭身后跟着的精灵，眼睛一下亮了，“这姑娘是……？”
“阿姨好！我叫精灵！”精灵赶紧鞠了个躬，手里还攥着半片星叶草，叶片上的露珠滴在蓝印花布裙摆上，晕开一片湿痕。
母亲笑着往屋里让：“快进屋快进屋，外头晒。”又回头对方旭，“你这孩子，带朋友回来咋不提前一声？我好多买点菜。”
进了屋，方旭才发现家里变了不少——墙上挂着他时候画的歪扭涂鸦，被装裱得整整齐齐；桌上摆着个玻璃罐，里面插着他从各个维度带回来的物件：有火山岩磨的珠子，有水晶海洋的贝壳，还有从细雨古城捡的槐木碎片。
“你爸，这些都是你‘闯世界’的凭证，得好好收着。”母亲一边给精灵倒糖水，一边絮絮叨叨，“前阵子槐花开，我就想着你时候总爬树摘花，摔下来好几次还不长记性……”
精灵凑到玻璃罐前，指着一颗带着微光的晶石惊呼：“这是水晶海洋的月光石！我认得！”
“哦？你们一起去过？”母亲好奇地问，眼里的笑意藏不住，“旭啊，你在外头肯定没少麻烦人家姑娘吧？”
方旭正想辩解，门外突然传来自行车铃响，父亲推着车进来，看到方旭愣了一下，手里的车把都晃了晃：“回来了？”语气淡淡的，却赶紧把车停好，转身往厨房走，“我去买只鸡，中午炖蘑菇麻烦——”
“麻烦啥！”父亲头也不回，“你妈早你该回来了，冰箱里冻着你爱吃的排骨，还有你上次的那个……叫啥来着？星叶草？你妈托人找了好久呢。”
方旭一愣，看向母亲。母亲笑着摆手：“你爸啊，嘴上不，对着你带回来的那片叶子琢磨，这草娇气，得用温水泡着才鲜灵。”
精灵突然拉了拉方旭的袖子，指着窗台：“你看！”
窗台上摆着个花盆，里面栽着株眼熟的植物——正是星叶草，叶片比在维度裂隙里长得更舒展，叶尖还泛着点健康的嫩红。旁边压着张纸条，是父亲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每日浇水三次，晒太阳两时，勿碰。”
方旭鼻子一酸，转身往厨房走：“爸，我帮你杀鸡。”
“去去去，你那手笨的，别把鸡毛弄一地。”父亲把他往外推，却在转身时，悄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精灵凑到方旭身边，声：“你爸妈好像早就知道你会回来似的。”
方旭望着厨房飘出的油烟，忽然明白——所谓归途，从来不是突然的抵达。那些被心收藏的涂鸦，被认真养护的野草，还有母亲提前腌好的咸菜、父亲藏在冰箱里的排骨，都是家人在岁月里，悄悄为他铺好的路。
槐花香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来，混着厨房里的肉香，方旭深吸一口气，觉得心里某个空了很久的地方，突然被填得满满的。
“对了，”他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那块刻着“安”字的槐木牌，递给母亲，“这个，是细雨古城的阿婆送的，戴着踏实。”
母亲接过去，用袖口擦了擦木牌上的灰，又挂回方旭脖子上：“戴着好，戴着就像家里人在身边。”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槐花瓣还在往下掉，落在窗台的星叶草上，像给绿色的叶片缀了层白霜。方旭摸了摸脖子上的木牌，忽然觉得，那些穿越维度的奔波、与黑暗势力的周旋，都成了值得的注脚——因为终点在这里，在母亲的糖水、父亲的炖鸡、还有满院的槐花香里。
“吃饭啦！”母亲在厨房喊。
方旭拉着精灵往厨房走，路过玻璃罐时，特意把新带回来的、刻着“炊烟里”的星图碎片放了进去。碎片刚落进去，罐子里的所有物件突然发出柔和的光，交织成一道细细的光带，顺着窗户飘了出去，融入了巷口的槐花雨里。
他知道，这道光会顺着维度的脉络，传到每一个他曾驻足的地方，告诉那里的人：他回家了，带着满身的光和暖，也带着随时能再出发的勇气。
而家，永远是他最稳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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