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片簌簌飘落，给“炊烟里”的仓房盖了层厚棉絮。方旭踩着积雪，推开仓门时，陶瓮上的月轮纹已凝了层薄霜，像给光阴的轨迹镶了圈银边。他取出那枚领首籽——如今已晒得紫黑发亮，月轮纹里的碎金在雪光下闪烁，像把藏了半年的光轻轻亮了亮。
“该种了。”母亲裹着厚袄，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是筛好的“三合土”：火山泥、冰川沙、“炊烟里”的黑土，三样匀匀地拌在一起，黑褐中泛着红与白，像把三地的气息揉成了团。
望戴着棉手套，心翼翼地接过领首籽，指尖触到籽壳的冰凉，却仿佛能摸到里面藏着的暖。“要种在藤心正下方吗？”他蹲在去年标记的位置，雪被体温焐出个坑，“让它的根能顺着旧藤的脉络往下扎。”
方旭用铁锹挖了个尺深的坑，先铺层“忆温炭”——是用去年的旧藤枯枝、火山焰果壳、冰原耐冻草烧成的，炭粒里还裹着未燃尽的星火。“这炭能记着三地的温，”他边铺边，“让籽在冻土下别忘 了春的暖，夏的热，秋的实。”
母亲把三合土填进坑里，用手轻轻压实，土面刚好与地面齐平，像给籽实铺了张软床。“这土不偏不倚，”她拍了拍手上的土，“能让根往三个方向长，既扎得深，又伸得远。”
望捧着领首籽，对着雪光看了又看，忽然把籽贴在脸颊上：“我好像听见它在跳，像颗心脏。”他心地把籽放进土坑中央，紫黑的壳在三合土里格外显眼，像颗埋在地里的星。
火山部落的少年们扛着“护种亭”来了，是用焰藤条搭的六角亭，亭顶铺着焰藤叶编的厚席，能挡风雪，亭柱裹着毡布，摸上去暖乎乎的。“长老这亭得罩在种籽上方，”少年们把亭脚深深插进土里，“让地火的气顺着亭柱往上冒，在亭里聚成暖窝，别让籽冻着。”
护种亭刚立好，雪就下得更急了，亭下的土面却始终干爽，三合土的气息混着忆温炭的暖，在亭里悄悄弥漫。望趴在亭边往里看，看到土面上有白汽在冒，是籽在呼吸。
冰原的守卒托雪橇送来“醒种露”，是用冰川下的“融冰草”和冬藏的忍冬根熬的，装在冰玉瓶里，液体呈琥珀色，倒在雪上能融出个圈。“这露得围着种籽浇一圈，”字条上画着圈露水绕着颗黑籽，“能让冻土松些，根须好钻出来，像给籽松了松绑，让它记着冰原的清。”
方旭用勺子舀着醒种露，顺着护种亭的柱脚往里浇。露液渗进三合土的瞬间，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是冷热相激的缘故。望盯着那片土，忽然：“它动了！我看见土面颤了颤！”
月禾派来的信使裹着貂裘，带来了“记种符”，是用月轮谷的“忆藤皮”做的符牌，上面刻着朵月轮花，还拓着领首籽的纹路。“月主这符得埋在护种亭旁，”信使把符牌插进土里，只露个牌头，“能记着种籽入土的时辰，等明年发芽时，牌上的花纹会跟着变绿，像给时光做个记号。”
记种符刚埋好，暮色就漫了过来，雪光映着符牌上的月轮花，像朵开在雪地里的冰花。方旭忽然觉得，这雪落时的播种，是场关于记忆的传唱—领首籽里藏着的，不只是去年的花开、今年的收获，还有三地人一起守护的光阴，此刻埋进土里，是要让这些记忆在冻土下扎根，等来年春，再顺着新藤往上长，变成新的故事。
那位研究草木共生的老者又来了，他背着个木箱，里面是“引忆草”的种子。“这草的根能跟着种籽的根一起长，”老者把草种撒在护种亭周围，“能帮籽记着所有的事，根须缠在一起，记忆就不会散。”
引忆草的种子刚落地，就有细的绿芽顶破雪层，像给这场种忆添了个鲜活的开头。
暮色中，护种亭的影子在雪地里拉得很长，醒种露的醇、三合土的厚、记种符的草木气在亭里交织，像把冬的冷都滤成了暖。方旭知道，这雪落时埋下的，不只是一颗籽，更是一整年的记忆，是三地相连的情谊，是对来年的无限期许——它们会在冻土下静静蛰伏，把雪的白、炭的暖、露的清，都变成生根的力量。
而这份雪落时的种忆，也会像记种符上的花纹一样，在时光里慢慢苏醒，让每个人都记得：所有的新生，都源于过往的沉淀，就像这颗领首籽，带着满满的记忆入土，才能在春里，长出带着故事的新藤。
夜风卷着雪沫掠过护种亭，亭下的三合土静静孕育着生机，记种符上的月轮花在雪光里泛着淡光，像在：别急，等春风吹化了雪，我就会带着所有的记忆，破土而出，把藏在土里的故事，讲给新的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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