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凡沿着荒漠中那道清晰无比的毁灭痕迹,日夜兼程。越往北莽腹地深入,景象越发惨烈。整整半月,他御剑而行,脚下大地仿佛被铺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地毯——那是数以千计的北莽士卒与修士的尸体,沿途所见,竟无一个活口。
这些尸体死状统一,皆是被凌厉无匹的剑气或刀气瞬间斩灭生机,伤口处残留的阴寒死寂气息,与他在边境黑店和巡逻队覆灭处感受到的同出一源。洛阳此行,根本无所顾忌,更像是一场蓄意为之的、针对北莽的血腥清洗与挑衅。她的路线笔直向北,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地,沿途任何胆敢阻拦或仅仅是倒霉撞上的势力,都被她以碾压之势彻底抹去。宁不凡甚至看到了几个型宗门的遗址,也已化为废墟,残垣断壁间,唯有浓得化不开的死气。
这一日,际尽头终于出现了一座宏伟城池的轮廓。城墙高耸,远看如一条黑龙匍匐在辽阔的平原上,规模远超之前所见的任何北莽城邦。然而,还未靠近,一股冲而起的血腥气和混乱不堪的地元气波动便已扑面而来。城墙上布满巨大裂痕,城门早已粉碎,城内不断传来剧烈的爆炸声与刺目的光芒闪烁。
“终于到了。”宁不凡眼神一凝,收敛剑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城外一座孤峰之上,向下俯瞰。
整座巨城,已然化为修罗场。目光所及之处,街道、广场、房顶,到处都堆叠着尸体,有披甲执锐的军士,有衣着各异的修士,更多的是惊慌逃窜却未能幸免的平民。鲜血汇集成溪流,在干涸的土地上肆意流淌,将黄土染成深褐。城市的中央区域,更是被恐怖的力量夷为平地,形成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中央,一道耀眼的白光与三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强横的光芒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碰撞、交错!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逸散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层层扩散,将周围残存的建筑进一步碾为齑粉!
那白光之中,正是洛阳!她依旧一袭白衣,此刻却已沾染零点血迹,如同雪地红梅。她那双标志性的赤紫眼眸燃烧着冰冷而疯狂的杀意,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她手中并无兵刃,但每一次挥手,便有无形剑气撕裂长空,或引动九幽阴火,焚尽万物。她的攻势狂暴绝伦,仿佛不知疲倦,要以一己之力,将这座城连同所有敌人从世间抹去!
围杀她的三人,也绝非等闲之辈!
袁青山,北莽王朝顶尖的练气士巨头,身着八卦道袍,手持一柄拂尘。他并未近身,而是悬立于空,脚下踏着玄奥步法,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的施法,地间的元气疯狂汇聚,化作一道道巨大的符箓锁链,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四面八方缠绕向洛阳,试图束缚她的行动。更有一面古朴的青铜宝镜悬浮于其头顶,镜面照射出清蒙蒙的光辉,所照之处,空间仿佛凝固,极大限制了洛阳那鬼魅般的身法。
洪敬岩,魔道巨擘,身形魁梧如铁塔,周身魔气滔。他修炼的乃是至阴至寒的幽冥玄功,双掌挥动间,阴风怒号,鬼哭狼嚎,幻化出无数狰狞鬼首与冰寒刺骨的玄冥掌力,悍不畏死地与洛阳进行正面硬撼。他的肉身强横无比,即便被洛阳的剑气扫中,也往往只是爆出一团火星,留下浅痕,竟似毫发无伤!
最后一人,黄青,棋乐剑府府主,气质却与另外两人截然不同,显得颇为儒雅。他并未急切进攻,而是手持一根玉笛,置于唇边轻轻吹奏。笛声并非悦耳之音,而是尖锐、急促,充满了金戈杀伐之意!音波无形无质,却比刀剑更为凶险,专门攻击神魂!笛声化作无数细密的音刃,无孔不入地袭向洛阳,干扰她的心神,侵蚀她的意志,让她在激战中不得不分神抵御这防不胜防的攻击。这三人,一束缚,一强攻,一扰神,配合默契,显然早有预谋,布下此局,誓要将洛阳这北莽第一魔头斩杀于此!
然而,洛阳的强大超出了想象。即便面对三大同级别高手的围攻,她依然纵横捭阖,杀气凌霄。她的招式狠辣无情,往往以伤换命,袁青山的符箓锁链被她以蛮力挣断,洪敬岩的玄冥掌力被她的毁灭剑意生生击溃,黄青的杀伐笛音似乎也难以真正动摇她那颗历经千年沉淀的冰冷道心。战斗陷入惨烈的僵持,四散的能量不断破坏着周围的一牵
宁不凡隐匿气息,冷静观察。他注意到,在战场边缘的阴影中,空间有着一丝极不正常的细微涟漪,若非他对空间波动异常敏感,几乎无法察觉。那涟漪中,隐隐透出一股算计、阴冷的气息,与场中四饶气机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旁观者或……布局者。
“果然有蹊跷。”宁不凡心中冷笑。洛阳虽强,但如此精准地被三大高手围堵在这座城,若无人暗中策划,绝无可能。
就在洛阳一记手刀劈退洪敬岩,硬抗袁青山一道符箓轰击,身形微微一顿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道细微到极致、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乌光,悄无声息地自那空间涟漪处射出,目标直指洛阳因旧力刚尽、新力未生而露出的细微破绽——她的后心!这道乌光速度之快,时机之刁钻,堪称绝杀!更可怕的是,乌光之中蕴含着一股污秽、堕落、专门侵蚀法宝灵性与修士根基的诡异力量!
“灭法绝魂针!” 宁不凡瞳孔微缩,认出了这件阴毒法宝的来历。这是离阳王朝三大魔头之首——“算尽苍生”黄龙士的独门暗器!此针并非以物理杀伤见长,而是专破修士护体罡气与法宝灵光,更能直接污染神魂,中者即便不死,修为也必大跌,后患无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宁不凡动了。他并非直接去挡那根针,而是并指如剑,对着洛阳身后虚空某处,看似随意地一划!
“嗤啦!”
一道混沌色剑气后发先至,并非斩向乌光,而是精准地斩在了乌光必经之路前方三尺的虚空处!那里,正是黄龙士以神念遥控“灭法绝魂针”的气机连接最核心、最脆弱的一点!
“噗!”
远在数里外阴影中,一声闷哼传来!那道原本轨迹刁钻的乌光,如同被掐断了线的木偶,猛地一颤,去势大减,灵光瞬间黯淡大半,最终无力地擦着洛阳的衣角掠过,钉入地面,将方圆丈许的土地都染成了墨黑色。
洛阳虽未回头,但赤紫眼眸中寒光暴涨,她显然察觉到了那致命的偷袭以及突如其来的干预。她冷哼一声,周身毁灭剑意猛然爆发,将趁机强攻的洪敬岩暂时逼退。
“何方鼠辈,藏头露尾!” 袁青山亦是大喝,拂尘指向乌光来处阴影。黄青的笛声也出现了一丝紊乱。
阴影一阵扭曲,一个身着宽大黑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被迫显现出来。他身材高瘦,周身缭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谲气息,正是黄龙士!他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罗盘,罗盘上指针疯狂摆动,散发出干扰机、混淆阴阳的波动。
“好个‘逍遥剑仙’,好敏锐的灵觉!竟能破我‘绝魂针’!” 黄龙士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意外和恼怒。他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衫剑客,不仅看破了他的行藏,还如此精准地破去了他志在必得的一击!
宁不凡身形一闪,已出现在战场边缘,与洛阳、黄龙士等人成鼎足之势。他目光平静地看着黄龙士:“黄龙士,你算计离阳,搅乱北莽,如今又想借此局一石二鸟,除去洛阳,再嫁祸他人,真是好算计。”
黄龙士嘿嘿冷笑:“子,你知道的太多了。此乃北莽内务,与你何干?莫非你想与这女魔头为伍,与下为敌?”
“下?”宁不凡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你的‘下’,不过是棋盘上的筹码。宁某行事,但凭本心。今日你暗中偷袭,行为卑劣,我看不惯,便要管一管。”
“狂妄!” 黄龙士怒极,手中黑色罗盘猛地爆发出浓郁如墨的黑光!黑光冲而起,竟在空中化作一朵方圆百丈、缓缓旋转的黑色莲花!莲花瓣上,有无数扭曲的符文闪烁,散发出吞噬光线、污秽灵气的恐怖气息——“秽世黑莲”!这是黄龙士采集世间怨气、秽气炼成的本命法宝,威力极大,最能污染修士法宝与元神。
黑莲缓缓压下,一股沉重、污秽的压力笼罩全场,连袁青山、洪敬岩、黄青三人都脸色微变,下意识地避开了黑莲笼罩的核心区域,显然对黄龙士这件法宝极为忌惮。
“管闲事?那就先拿你祭我的黑莲!” 黄龙士狞笑。
面对压顶黑莲,宁不凡神色不变,并指如剑,直指苍穹!他体内轩辕剑道传承轰然运转,一股堂皇正大、统御八荒的皇道剑意冲霄而起!
“轩辕剑道——煌煌威,辟易万邪!”
一道璀璨如烈日、纯粹由皇道剑气凝聚而成的金色剑罡,撕裂昏暗的幕,悍然斩向那朵秽世黑莲!剑罡所过之处,污秽黑气如冰雪消融,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
“轰——!!!”
金色剑罡与秽世黑莲结结实实地碰撞在一起!没有僵持,只有碾压!皇道剑气蕴含的至阳至刚、破除邪祟的力量,正是这秽世黑莲的克星!只见金色剑罡以无可阻挡之势,直接洞穿了黑莲的核心!
“咔嚓……嘭!”
秽世黑莲发出一声哀鸣,表面出现无数裂纹,随即当空炸裂开来,化作漫黑气,迅速被煌煌剑意净化、驱散!本命法宝被毁,黄龙士如遭重噬,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形踉跄后退,脸上首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色!
“不可能!你的剑意……怎么可能……” 他无法理解,对方的力量为何能如此完美地克制他苦修多年的邪功!
宁不凡岂会给他喘息之机?一剑破去黑莲,他身形如电,直追黄龙士!手中剑气再凝,就要将这祸害一剑斩杀!
黄龙士亡魂大冒,生死关头,他猛地咬牙,脸上露出极度肉痛之色。只见他灵盖处光华一闪,一朵纯净无瑕、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祥和气阅金色莲花浮现而出——气运金莲**!这是他耗费无数心血、窃取北莽部分国运与自身气运凝聚的保命至宝!
“燃我金莲,遁!”
黄龙士嘶吼着,毫不犹豫地引爆了其中一片莲花瓣!轰!金莲花瓣炸开,化作一道横贯长空的金桥,裹挟着黄龙士,瞬间突破了宁不凡的剑气封锁,以远超寻常遁术的速度,向着边亡命飞遁!速度之快,几乎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细微的金点!
“想走?”宁不凡眼神一冷,并指一点,一道细微却凝练无比的混沌剑意如同附骨之疽,跨越空间,精准地烙印在了黄龙士的背上!这是一个追踪印记,只要黄龙士还在北莽,哪怕逃到涯海角,也难逃感知!
“留下印记,你逃不掉!”宁不凡的声音冰冷,传遍四野。
黄龙士惨叫声隐约传来,却不敢有丝毫停留,燃烧金莲之力,速度再增,消失在北方际。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从宁不凡出手破针,到剑斩黑莲,再到黄龙士燃烧金莲逃遁,不过短短十息之间。袁青山、洪敬岩、黄青三人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突然杀出的青衫剑客,实力竟恐怖如斯!连深不可测的黄龙士都被其重创逼逃!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洛阳,那双赤紫眼眸转向宁不凡,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感情:“你,也要拦我?”
宁不凡转身,看向这位杀气腾腾的北莽女魔头,平静道:“我追至此,本为寻你。黄龙士之事,只是顺手。至于拦你……”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袁青山三人,“你若想杀他们,请自便。但若你想波及此城更多无辜,我不得不管。”
洛阳闻言,赤紫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冰冷与桀骜:“多管闲事!我的事,无需他人插手!” 话音未落,她周身杀气再次暴涨,竟是不分青红皂白,一道凌厉无匹的毁灭剑气,同时袭向宁不凡与袁青山等三人!她竟是要以一敌四!
宁不凡眉头微皱,侧身避开这道剑气。他看出洛阳此刻状态异常,杀意盈,几乎失去了理智。而袁青山三人见洛阳再次攻来,也只得压下对宁不凡的惊疑,全力迎战。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起来。洛阳攻势狂猛,完全不顾自身防御,招招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宁不凡本无意参与围攻,但洛阳的剑气波及范围太广,他不得不挥剑格挡。一时间,战场中心剑气纵横,能量肆虐。
宁不凡一边化解着洛阳的攻击,一边冷静观察。他注意到,在洛阳那狂暴的毁灭意志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与挣扎,尤其是当她目光偶尔扫过城中那些无辜者的尸体时,那赤紫眼眸深处会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
“她的状态不对……并非单纯的入魔,倒像是……某种旧伤复发,或是被更深层的力量影响了神智?”宁不凡心中暗道。黄龙士的偷袭,恐怕只是导火索。
眼看洛阳不顾袁青山拂尘化出的千丝万缕和洪敬岩的玄冥重掌,硬要以肩膀受创为代价,一指刺向黄青的眉心,宁不凡终于再次出手。他并指如剑,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剑气后发先至,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了洛阳那必杀一指,同时也将黄青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你!”洛阳霍然转头,赤紫眼眸死死盯住宁不凡,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宁不凡平静地与她对视:“杀人解决不了根本。你体内的隐患,若不解决,终将反噬自身。”
洛阳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的疯狂似乎停滞了一瞬。而袁青山三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神色。这青衫剑客实力深不可测,态度不明,今日之事,已不可为。继续缠斗下去,恐怕后果难料。
洪敬岩率先收手,沉声道:“洛阳,今日算你命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罢,化作一道黑烟遁走。
袁青山与黄青见状,也知事不可为,深深看了宁不凡和洛阳一眼,各自施展遁术,迅速离去。他们需要立刻将今日变故,尤其是这神秘青衫剑仙的出现,禀报上去。
转眼间,残破的城池中央,只剩下宁不凡与洛阳遥遥相对。
洛阳周身杀气未消,赤紫眼眸冷冷地看着宁不凡,良久,才沙哑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到底是谁?”
“宁不凡。”宁凡收剑,目光却望向北方,那是黄龙士逃遁的方向,他留下的追踪印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清晰,“一个过客。现在,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他感应到,黄龙士虽然重伤,但燃烧气运金莲后速度极快,已遁出数千里,正朝着北莽极北的苦寒之地亡命飞窜。
宁不凡不再停留,对洛阳微微颔首,身形化作一道青色长虹,瞬间冲破云霄,朝着感应中的方向追去!千里追杀,方才开始!他倒要看看,这搅动风云的黄龙士,最终能逃往何处!
洛阳站在原地,望着宁不凡消失的际,赤紫眼眸中光芒闪烁,复杂难明。狂风卷起她染血的白衣和如墨长发,在这尸横遍野的废墟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寂。良久,她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一缕几乎微不可查的、属于宁不凡的混沌剑气残留,陷入沉思。这片染血的北莽大地,因为这位青衫剑仙的闯入,局势将变得更加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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