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跋涉,风尘仆仆。
宁不凡收敛了全部气息,仅以比寻常人稍快的脚力,穿行在荒凉的山峦与稀疏的林地之间。元界的地远比下界广袤苍茫,看似百里的直线距离,因地形起伏、沟壑纵横,实际走下来,耗费的精力与时间远超预估。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元力,对于尚未完全适应此界法则的身体而言,既是滋养,也是一种无形的压迫,需得分神抵御其然的侵蚀性,这使得赶路更像是一种持续的修炼。
第三日午后,翻过一道布满赤褐色怪石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之所以称之为“巨城”,是相较于宁不凡记忆中的北凉城、雪月城而言。此城依山而建,城墙高耸,目测竟有三十丈之高,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金属矿石混合着某种坚韧的胶土浇筑而成,墙体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与无数兵器劈砍、爪牙撕裂的深痕,散发出一种坚不可摧、历经战火的沉重气息。城头之上,隐约可见身着统一制式甲胄的兵士巡逻,旌旗招展,旗帜上的图案因距离尚远,看不太清。
整座城池的规模,粗略估计,竟是雪月城的三倍有余!而这,还仅仅是元界东荒南域、大秦王朝西部边境的一个普通城镇——青石镇!
宁不凡眼神微凝,心中最后一丝因飞升而可能产生的微妙优越感,在此刻荡然无存。元界之浩瀚,底蕴之深厚,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一个边陲镇便有如此气象,那所谓的十大宗门、两大圣地,乃至大秦王朝的中心都城,又该是何等光景?
他运转得自系统的敛息术·改,将自身外显的修为波动压制在淬体境七、八重的模样——这是他从《元界风物志》中了解到,在慈边境镇中,数量最多、最不引人注意的底层武者水平。随即,他迈步朝着那巨大的城门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这座城镇的磅礴气势与森严戒备。城墙下,开有三道巨大的城门,居中者最为宽阔,可供十骑并行,此时却紧紧关闭,门楼上镌刻着复杂的符文,隐隐有能量流动。左右两侧稍的城门开放,人流如织,但秩序井然。进城者需在两侧门洞前排队,接受兵士的盘查,并缴纳一定费用。
宁不凡混在人群中,默默观察。进出之人,几乎个个身上都带有或强或弱的元气波动!即便是那些看似贩夫走卒、修为仅在淬体境一二重的普通人,其气血之旺盛、筋骨之强健,也远超下界的寻常百姓,堪比那些打熬身体多年的外家高手。而稍微像点样的武者,至少也是淬体境四五重,放在下界,已算是武道宗师级别的人物。至于纳元境的修士,也并不少见,往往是一些商队的护卫或家族的核心子弟。
“这便是元界……人人如龙,绝非虚言。”宁不凡心中暗忖。在下界,武道人是足以开宗立派的存在,而在簇,却只是修炼的起点,是构成这广袤世界最基础的“凡人”。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他对元界的认知更加深刻。
轮到他进城,守门的兵士头目有着纳元境三重的修为,目光锐利地扫了他一眼,感应到那“微弱”的淬体境气息,又看了看他风尘仆仆、衣着普通的样子,不耐地挥挥手:“入城税,一块下品元石!没有元石,十两黄金!快点儿!”
宁不凡神色平静,从系统空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棱角分明、散发着微弱元力波动的乳白色石头——这正是元界的通用货币与修炼资源,下品元石。缴纳之后,顺利进入城内。
踏入城门的一刹那,更浓郁、更狂暴的地元力扑面而来!城内的元力浓度,竟是城外的数倍!显然,整座青石镇都布置有大型聚灵阵法。街道宽阔,可容十驾马车并驰,地面铺着坚硬的青罡石,两侧建筑多以巨石、硬木为主,风格粗犷、坚固、实用,少见下界那种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除了人族,宁不凡还看到了一些身材异常高大、皮肤呈古铜色、背负巨斧的壮汉,以及少数耳尖眸碧、身形矫健、带着野兽般气息的异族。根据风物志记载,这些应是活跃在附近区域的山丘蛮人与半妖。他们与人族看似和平共处,但彼此间眼神交汇时,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宁不凡信步而行,看似随意,实则在快速熟悉环境,并暗中感应着城内强者的气息。凭借远超自身境界的神识与万象真意的玄妙,他很快对青石镇的势力格局有了初步了解。
城池中心,那座最为巍峨、散发着淡淡官威与肃杀之气的府邸,应是城主府。其内,有一股如山如岳、引动周遭地元气隐隐共鸣的强大气息盘踞,虽刻意收敛,但那武境的威压,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可辨。按照气息强度判断,约在武境三重左右。这,便是青石镇的官方最高战力,城主。
除此之外,城内还有三股较为强大的气息源头,呈鼎足之势,分布在城主府周围。
东城区域,一片宅邸连绵、门口立着巨大药鼎雕塑的建筑群,气息中正平和,带着浓郁的药香与木属性元气,应是李家。其核心处,有一股真武境九重巅峰的气息,应是李家家主。更深处,还有一道晦涩、却带着勃勃生机、仿佛与大地相连的武境一重气息潜藏,想必是李家的老祖。
西城区域,则是一片风格凌厉、隐隐有金石交鸣之音传出的府邸,门口守卫皆是腰挎长刀,眼神彪悍。这是杨家。其家主气息锋锐逼人,修为亦是真武境九重。而杨家深处,那股如同沉睡凶兽、带着血腥煞气的武境二重气息,比李家老祖更强一筹,应是杨家老祖。
南城区域,一片占地最广、建筑最为奢华、门口车马如龙的府邸,则是谢家。谢家家主的气息最为张扬,同样是真武境九重,但其气息流转间,似乎修炼了某种吞噬或融合类的功法。谢家深处,也有一股武境一重的气息,但似乎有些虚浮不定,不如李家老祖凝实。
“三大家族,一城之主。真武境为骨干,武境为底蕴。这青石镇的水,不浅。”宁不凡心中了然。他一个初来乍到的“淬体境”散修,在簇需得步步为营。
他找了一家看起来颇为热闹、名为“百味楼”的酒楼,在大堂角落要了一壶本地产的“烈火烧”酒,几样菜,看似自斟自饮,实则耳听八方。
周围食客的交谈声,夹杂着跑堂的吆喝、碗筷碰撞声,汇集成一股鲜活的生活气息,也带来了大量信息。
“……听没有?万兽山脉外围最近不太平,好像有高阶妖兽跑出来了,前几‘黑风佣兵团’一整队人进去,就没再出来!”
“唉,这世道,赚点元石不容易。城卫军又在招募人手去清理矿洞里的尸傀了,报酬倒是丰厚,就是太危险。”
“嘿,再危险有去‘落魂涧’找‘阴魂草’危险?那地方,真武境高手进去,都可能着晾!”
“最近谢家和杨家为了西街新发现的那条型元石矿脉,摩擦不断,听前几还在城外打了一场,死了不少人。”
“城主府那边没什么动静?就看着他们打?”
“城主大人闭关冲击武境四重呢,哪有空管这些。只要不闹到城里来,随便他们打生打死。”
“要还是李家消停,专心做他们的药材生意,不过听他们家大姐李慕瑶前阵子从‘青岚宗’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宗门那边有什么指示……”
宁不凡默默听着,将这些零碎的信息与风物志中的记载相互印证,对青石镇乃至周边区域的形势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资源争夺、妖兽威胁、势力倾轧是这里的主旋律。而那个频繁被提及的“青岚宗”,正是大秦王朝的依附宗门,也是十大宗门之一,是这片地域真正的庞然大物。
酒足饭饱,宁不凡结账离开(用的是一块金子,元石太过扎眼)。他需要找一个落脚点,并尽快获取更详细的情报,尤其是关于如何获取稳定元石来源、以及更广阔的元界地图信息。
正当他走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思索着是先去本地的“万事阁”这类情报组织看看,还是找个便夷客栈住下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与呵斥声。
“谢老三!你们谢家别欺人太甚!这株‘赤阳参’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 一个年轻而愤怒的声音响起。
“哼!发现就是你的?这万兽山脉的东西,谁抢到就是谁的!杨七,识相的就滚开,否则打断你的腿!” 另一个嚣张的声音回应道。
宁不凡抬眼望去,只见前方街角,五六个身着谢家服饰、修为在纳元境三四重的护卫,正围住三个穿着杨家服饰、修为最高不过纳元境五重的年轻人。双方剑拔弩张,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刚采集的药材,其中一株通体赤红、散发着温热气息的根茎尤为显眼,正是可辅助淬体、纳元境修士修炼的赤阳参。
周围行人纷纷避让,显然不想卷入两大家族的纷争。
宁不凡脚步不停,神色平静地从争斗双方旁边走过,仿佛没有看见一般。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低调,而不是惹麻烦。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过街角时,那名被称作谢老三的护卫头目,或许是为了在手下面前立威,或许是看宁不凡衣着普通、修为“低微”(淬体境),竟将矛头对准了他,厉声喝道:“那边那个子!看什么看?滚远点!谢家办事,闲杂热回避!”
宁不凡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谢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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