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破浪号”略显陈旧的船帆。离开碧波港已十五日,按照海老大手中的航线图,船队正行驶在通往“星罗群岛”外围的相对安全航道上。连日来,虽也遭遇了几次型海兽的袭扰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但在宁不凡暗中以万象真意引导气变化、以及船员们丰富的经验下,都有惊无险地度过。大多数时候,目之所及,唯有蔚蓝无垠的海面与棉花团般堆积的云朵,航行堪称平稳。
宁不凡大多时间静坐于船舱一隅,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在默默巩固武境二重中期的修为,同时以神识反复观摩、推演那幅得自谢家的古海图。图中标注的碧波仙府位置模糊,周围环绕着代表暗流、礁石群乃至空间裂隙的诡异符号,显然危机四伏。他也能感觉到,同船的李家之人以及那几位招募来的散修,偶尔投来的探究目光,尤其是李佳怡,似乎总想找机会接近,但都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他于此船,只是一个暂时的过客。
第十五日黄昏,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血红。就在众人以为又将平安度过一日时,宁不凡闭关的神识猛地一跳!一股深沉、古老、充满暴虐气息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自万丈深海之下骤然苏醒!
“不好!”宁不凡霍然睁眼,身形一闪已出现在甲板之上。
几乎同时,整片海域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空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方才的宁静祥和荡然无存!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疯狂摇晃!
“怎么回事?!”
“是深海巨妖!快转舵!”经验丰富的海老大面色剧变,嘶声怒吼,试图操控船舵。
但已经晚了!
“轰隆——!!!”
一声撕裂地的巨响传来,“破浪号”右侧海面猛地炸开一个直径超过百丈的巨大漩涡!海水如同被煮沸般翻滚,一条粗壮如山岳、布满吸盘大如磨盘、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漆黑色触手,如同来自九幽的魔龙,破水而出,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狠狠地抽向船体!
这触手尚未完全落下,那磅礴的威压已让船上绝大多数人气血翻腾,真元滞涩,修为低于真武境的船员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面露绝望!
“六级海妖兽——深海魔章!”海老大目眦欲裂,嘶声喊出了这恐怖存在的名字!其气息之强,堪比人类元丹境巅峰的修士!在这无尽大海之上,更是能发挥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恐怖实力!
“结阵!全力防御!”海老大与几名武境修士拼命催动真元,试图撑起船体的防护光罩。李佳怡也娇叱一声,祭出一面碧玉盾,光芒闪烁。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一切抵抗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咔嚓——!”
黑色触手毫无阻碍地拍碎了仓促升起的防护光罩,余势不减,结结实实地抽打在“破浪号”的船身中部!
木屑纷飞,船体如同纸糊一般,被瞬间拦腰抽断!恐怖的冲击力形成滔巨浪,将断裂的船体、以及船上所有的人,尽数抛飞向狂暴混乱的海面!
“啊!”
“不——!”
惊呼声、惨叫声、船体解体的巨响、海滥咆哮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末日悲歌。
宁不凡在触手出现的刹那,已将状态提升至巅峰!混沌剑体运转,万象五行剑跃入手中!他本想出手抵挡,但那深海魔章的攻击太快、太猛,而且主要目标似乎并非人类,而是摧毁船只!在船体崩碎的瞬间,他当机立断,一剑斩出,劈开迎面拍来的巨浪,同时身形急退,试图远离那恐怖触手的核心攻击范围。
然而,六级海妖兽的威能超乎想象!虽避开了正面冲击,但逸散的恐怖能量波以及另一条悄无声息从水下卷来的细触手(相对主触手而言,也有水桶粗细),重重地扫中了他的后背!
“噗——!”
即便有混沌剑体强悍的防御,宁不凡也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透体而入,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意识瞬间变得模糊,周身经脉剧痛,真元紊乱!他最后的印象,是冰冷的海水淹没全身,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只剩下隆隆的水声和隐约的兽吼,随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一瞬。
宁不凡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隐约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汹涌的暗流裹挟着,不断翻滚、碰撞。偶尔,似乎有滑腻冰冷的东西擦过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
就在他感觉最后的生机也要被这无尽的黑暗与寒冷吞噬时,一张坚韧的、用某种深海植物纤维编织的大网,兜头罩下,将他从混乱的暗流中拖了出来。
接着,他似乎被拖上了一个相对平稳的木质平面,有人在他身边忙碌,着一些口音奇特、含糊不清的话语。他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如山,最终再次陷入昏睡。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干燥柔软的茅草触感,以及一股混合着鱼腥、草药和烟火气的独特味道。耳边传来噼啪的木柴燃烧声,以及低低的交谈声。
宁不凡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简陋却整洁的木屋。屋顶由粗大的圆木和厚厚的海草铺就,墙壁上挂着几张风干的鱼皮和几串色彩斑斓的贝壳。他正躺在一张铺着干净兽皮的木床上,身上盖着一件粗糙但厚实的麻布毯子。
稍微一动,便觉得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是后背被触手扫中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他内视一番,发现体内经脉有多处暗伤,混沌元力也消耗殆尽,气息萎靡,修为暂时跌落到了真武境边缘。不过,混沌剑体的强大根基仍在,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自行修复着损伤。
“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清脆如少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宁不凡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女正端着一个陶碗走进来。少女穿着简单的粗布衣裳,皮肤是健康的麦色,五官秀丽,一双大眼睛清澈有神,充满了灵气。她看到宁不凡醒来,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婷婷,是那位外来的勇士醒了吗?”一个洪亮的声音紧随其后,一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肌肉结实、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也走了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条仍在蹦跳的银色海鱼,眼神锐利,带着常年与大海搏斗的彪悍气息。
“哥,你点声,别吓着人家。”名叫婷婷的少女嗔怪地看了青年一眼,然后对宁不凡解释道:“勇士你别怕,这里是我家。我叫王婷婷,这是我哥哥王海。三前,我阿爹王元英和寨子里的人出海回来的路上,在黑礁湾附近发现了你,把你救了回来。”
这时,一位面容沧桑、目光沉稳、腰间挂着一个陈旧酒葫芦的中年汉子也走了进来,正是王婷婷和王海的父亲王元英。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宁不凡,点点头,声音沉稳:“兄弟,你醒了就好。你昏迷了三,伤势不轻,能活下来已是万幸。我们是王海寨的人,这里是黑螺岛。”
宁不凡挣扎着想坐起来道谢,却被王元英按住:“你身上有伤,不必多礼。看兄弟的衣着气度,不像是寻常渔民,怕是遭遇了海难吧?最近这片海域不太平,听有强大的海兽出没,已经有好几艘过路的商船遭殃了。”
宁不凡心中了然,看来自己是被人所救,来到了一个位于偏远海岛上的渔寨。他收敛了全部气息,看起来与一个身体强健些的普通人无异。他顺着王元英的话,微微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多谢……诸位救命之恩。在下……宁一,确是在海上遭遇了……风暴和海兽,船毁了,与同伴失散……”
王海将鱼扔到角落的水桶里,咧嘴笑道:“嘿,能从海兽嘴里捡回条命,宁兄弟你命真大!我们王海寨虽然偏僻,但吃的管够!你好好养伤!”
王婷婷则将陶碗递过来,里面是熬得浓白的鱼汤,散发着诱饶香气:“宁大哥,你先喝点鱼汤暖暖身子。这是用今刚打上来的银鳞鱼熬的,对恢复体力最好了。”
看着这淳朴善良的一家人,宁不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接过鱼汤,郑重道:“多谢王大叔,多谢海兄弟,多谢婷婷姑娘。 此恩,宁某铭记于心。”
此刻,他身处这与世隔绝的海岛渔寨,强敌(深海魔章、可能存在的追兵)仍在暗处,自身伤势未愈,与李佳怡、海老大等人也失散了,前途未卜。但至少,他活了下来,并且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避风港。
他口喝着温热鲜美的鱼汤,目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望向外面。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哗哗声,以及海鸟清脆的鸣剑这个名为王海寨的地方,将成为他疗伤、恢复实力,并重新规划前行路线的起点。而那片吞噬了“破浪号”的浩瀚海洋,以及其中隐藏的秘密与危险,注定与他缘分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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