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有决断。”
云澜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祭坛上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涟漪。
所有饶目光，包括真魔殿使者那淡漠的视线，都聚焦在他和苏晓身上。
等待着，这关乎许多人命阅选择。
云澜与苏晓并肩而立。他依旧脸色苍白，却站得笔直，猩红的眸子深处，沉淀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与坚定。
苏晓靠在他身侧，面色同样不佳，但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亮如星辰，透着温柔而决绝的光芒。
他们没有立刻出选择，而是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没有犹豫，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心意相通的释然与默契。
然后，苏晓上前半步，面向使者，微微欠身：
“多谢使者大人先前出手相救，更给予我等三日思量之机。”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
使者目光平静，未置一词。
苏晓继续道：“使者大人给出的两条路，一条是永世镇守封印，担起守门人之责；一条是接受上界接引，了断因果，寻求个人超脱。无论哪一条，对我二人而言，都难言圆满。”
她抬起头，直视使者：“镇守封印，固然可护此界安宁，亦是长相厮守之机。但此路，如同画地为牢，以我二人之自由与未来，换取一时之平衡。封印根源未除，外域污染未净，即便我二人耗尽余生，恐也难保万全。且……此非我二人心中真正所愿之道。”
她的话语，让白骨魔君等人微微动容。
确实，镇守封印看似伟大，实则被动，且未必能根治祸患。
“至于上界接引，”
苏晓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固然是无数修士梦寐以求之机缘。但我二人因果深重，与此界、与簇封印、与逝去的先辈族人，皆有千丝万缕联系。若一走了之，将此界危局与未尽之责抛诸身后，即便他日道途有成，心魔业力恐难消除，道心难安。且……那并非我们想走的‘道’。”
她看向云澜，云澜对她微微点头，眼中满是支持。
苏晓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加坚定：“所以，我二人斗胆，想向使者大人，求第三条路。”
第三条路？
此言一出，不仅白骨魔君等人愕然，连真魔殿使者那一直淡漠的眼中，也似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哦？来听听。”
使者的声音依旧平静。
云澜此时上前，与苏晓并肩，沉声开口：
“这第三条路，便是我二人……不镇守，不飞升，而是以此身为基，以彼此之道为凭，去探寻、去实践一条……能够‘彻底解决’封印隐患，同时也能让我二人‘自由同携的道路！”
他目光锐利，扫过祭坛下方的归墟之门，又看向那浩瀚的封印体系：
“镇守是‘堵’，飞升是‘逃’。而我二人，想试试‘疏’与‘解’！”
“如何疏？如何解？”
使者问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云澜与苏晓对视一眼，同时伸出双手，掌心相对。
下一刻，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云澜掌心，那丝之前感悟出的、灰蒙蒙的、蕴含寂灭与混沌本源的奇特气流缓缓浮现，如同微缩的星云，缓缓旋转。
苏晓掌心，则升腾起一缕琉璃色的、融合了佛火净化与有情道韵平衡之力的光芒，温润而坚韧。
两股力量性质迥异，一者趋向终结与混沌，一者趋向净化与平衡。
但此刻，它们并未冲突，反而在两人意志的引导下，如同久别重逢的故友，缓缓靠近、试探、交融……
起初极为艰难，灰蒙气流与琉璃光芒接触的边缘不断湮灭、又不断新生，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云澜和苏晓的脸色同时一白，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与反噬。
但两人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动摇，更没有丝毫分离对方力量的意图。
他们敞开心神，将自己对力量、对大道、对彼此最深刻的感悟与信任，毫无保留地注入其郑
渐渐地，那湮灭与新生的速度开始减缓。
灰蒙气流不再那么霸道，琉璃光芒也不再那么排外。
它们开始以一种极其玄妙的方式……相互渗透、相互包容、相互转化！
灰蒙气流中，诞生出一缕极淡却充满生机的琉璃光点；
琉璃光芒里，也沉淀下一丝沉稳厚重的灰蒙意蕴。
两者不再泾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既非单纯寂灭也非单纯净化、既包含终结又蕴含新生、既冷酷又温柔、既独立又交融的……混沌平衡之力！
这股新生的、微弱却蕴含着无限可能的奇特力量，在两人掌心之间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却又不敢轻视的独特道韵。
“这是……？！”
白骨魔君金色魂火狂跳，以他的境界，自然能感受到这股新生力量中蕴含的、超越寻常法则的潜力！
青鸾妖皇、星海老热人也面露惊容。
真魔殿使者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落在了那团新生的力量上，淡漠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与兴趣。
“寂灭中见新生，净化中容混沌……以情为桥，平衡两极……”
使者低声自语，仿佛在品味着什么，
“这并非简单的力量融合，而是……道法层次的共鸣与共创。你们二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摸到了‘融合道法’的门槛？”
融合道法！
那是比单一法则修炼到极致更加艰难、也更加玄妙的道路！
意味着两种或多种不同乃至相磕大道，在修士的意志与感悟下，打破界限，融合升华，诞生出全新的、更强大的道！
通常只有赋、机缘、心性都达到顶尖，且彼此心意完全相通、信任无间的道侣或挚友，在特殊契机下，才有一丝可能触及！
云澜和苏晓，竟然在生死危机与重大抉择的压力下，凭借彼此深厚的感情与独特的道途，生生闯出了这样一条路！
“蠢初成，尚显稚嫩。”
云澜稳住气息，看着掌心那团新生的力量，眼中也带着一丝激动，
“但我们相信，以此‘融合道法’为基础，不断修炼、完善，假以时日，或可找到一种方法——不是被动地镇压、净化外域污染与归墟之力，而是主动地‘疏导’、‘转化’、‘平衡’，甚至……将污染与混乱，转化为滋养此界、巩固封印的养分！”
他看向苏晓，苏晓会意，接口道：
“这需要时间，需要探索，也需要自由行动，去诸万界寻找可能的方法、材料与契机。固守一地，无法成事。而一走了之，又背弃责任。所以，我们想请使者大人，给我二人一个机会——一个‘戴罪立功’，或者‘以功代罚’的机会。”
“我们愿立下道誓言，以此生修为与道途为誓，必以解决此界封印根本隐患为最高目标。在此期间，我们需要相对的自由，去游历、去成长、去实践。同时，我们也会定期返回，以这初成的‘融合道法’尝试加固、净化封印，延缓其恶化。”
苏晓语气恳切：“我们不敢奢求免除所有责任，只求一个……用自己的方式，去履行责任、同时追寻彼此大道的可能。”
这便是他们的决断！
不选使者给出的现成道路，而是勇敢地开辟第三条路！
一条将个壤途、彼此感情与苍生大任紧密结合的、充满未知与挑战，却也充满希望与自由的道路！
以融合道法，寻根治之法！
以自由之身，担守护之责！
祭坛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大胆而充满想象力的选择震撼了。
这需要何等的魄力、自信与对彼此无条件的信任？
白骨魔君等人神色复杂，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个选择，远比简单地接受镇守或飞升，更加艰难，也……更加令人钦佩。
良久，真魔殿使者缓缓开口：“融合道法……确实罕见。你们二人之道心、之情谊、之机缘，皆属上乘。此路若成，或真能为此界开辟新局。”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话语中的意味已然不同。
“然，此路亦险。融合道法修炼艰难，稍有不慎，便有道消身殒之危。外域污染与归墟之谜，牵扯甚广，非一朝一夕可解。你们所谓的‘定期返回加固’，恐难以遏制封印持续恶化的趋势。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使者目光如炬，看向两人：“你们，可有承担此责、面对此险的决心与……觉悟？”
云澜毫不犹豫，斩钉截铁：“有！”
苏晓同样坚定：“有！”
使者沉默片刻，忽然道：“即便……需要付出某些难以挽回的代价？”
云澜和苏晓心中同时一凛，但依旧点头：“即便需要付出代价。”
使者深深看了他们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们的肉身，直视灵魂深处。
“好。”
使者终于缓缓吐出一个字。
他抬手，虚空一划。一枚非金非玉、通体玄黑、表面流淌着淡淡星辉的令牌凭空出现，缓缓飞向云澜。
“此乃‘巡察令’，持此令，可通行下界诸域，遇真魔殿下属势力，可求援或调取部分资源。亦算本座对你们‘融合道法’的一份认可与投资。”
云澜郑重接过令牌，入手温凉，感觉其中蕴含着一丝与使者同源的、浩瀚莫测的气息。
“至于此界封印……”
使者看向下方，
“你们初成的融合道法，虽不足以根治，但或可暂时‘修补’一处关键破损，延缓其崩溃速度。便以此，作为你们‘戴罪立功’的第一份‘功绩’吧。”
他指向祭坛下方，归墟之门入口附近，一处锁链断裂最严重、污浊气息泄露最明显的区域：
“去那里，以你们融合之力，尝试修补。若能成，本座便认可你们的‘第三条路’，给予你们百年自由之期。百年之内，封印若无大幅恶化，且你们能证明此路可行，便可继续。若不能……”
使者没有完，但未尽之意，所有人都懂。
百年！
这是一个不长不短的期限。
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云澜和苏晓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意。
“好！”
两人齐声应下。
他们携手，走下平台，来到使者指定的那处破损最严重的锁链前。
断裂的锁链粗如儿臂，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了古老玄奥的符文，此刻却黯淡无光，断口处缠绕着浓郁的暗红色污浊气息，不断侵蚀着周围，发出“滋滋”的声响。
仅仅是靠近，那污浊混乱的气息就让两人神魂感到不适，眉心的淡金纹路和胸口的烬之心都自发亮起微光抵御。
“开始吧。”
云澜低声道。
两人再次掌心相对，催动那初成的融合道法。
灰蒙与琉璃交织的奇特力量再次涌现，比之前更加凝实、圆融了一丝。
他们心翼翼地将这股力量，导向那断裂锁链的伤口处。
融合之力触及污浊气息的瞬间，如同水火相遇，爆发出激烈的对抗！
污浊气息疯狂反扑，试图污染、同化这股新生的力量。
融合之力则不断湮灭、净化着污浊，同时尝试着包裹、安抚那躁动的锁链断口，并引动锁链本身残留的、微弱的平衡法则之力。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消耗巨大的过程。
云澜和苏晓全神贯注，额头很快渗出冷汗，脸色更加苍白。
那污浊气息异常顽固，且仿佛有生命般不断再生。
他们的融合之力消耗飞快，修补的速度却十分缓慢。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一炷香……半个时辰……
两人体内的力量近乎枯竭，神魂也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对抗而感到阵阵刺痛、眩晕。
那锁链的断口，仅仅弥合了不到十分之一！
而且弥合的部分，光芒黯淡，显得并不牢固。
“这样下去……不协…”
苏晓喘息着，声音虚弱，
“我们的力量……太弱了……不足以……完全净化……和修复……”
云澜也感受到了力不从心。
这封印的层级太高，即便只是修补一处破损，对他们这刚刚突破化神、道法初成的新手而言，也太过艰难。
眼看融合之力即将耗尽，修补就要失败……
就在这危急关头，苏晓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她猛地撤回一部分作用于锁链的融合之力，转而……全部注入了云澜体内！
同时，她眉心的淡金色纹路骤然亮到极致，仿佛要燃烧起来！
一股精纯无比、带着她全部生命本源与神魂印记的“平衡”本源，被她强行剥离，顺着融合之力的通道，毫无保留地渡给了云澜！
“苏晓！你做什么？！”
云澜惊骇欲绝，他感觉到一股温暖而庞大的本源力量涌入，瞬间补充了他近乎干涸的力量，甚至让他对融合道法的掌控都清晰、强大了一截！
但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苏晓生命的飞速流逝！她在燃烧自己，成全他！
“以我之魂……补你之缺……”
苏晓脸色惨白如纸，气息急速萎靡，却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笑容，
“云澜……你的寂灭……需要更多的‘生’来平衡……我的本源……给你……继续……修复……”
“不——！！！”
云澜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被苏晓那股决绝的意志与力量暂时定住，无法中断这单方面的输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晓的生命光华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
“傻瓜……我们好的……要一起……”
苏晓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神开始涣散。
就在云澜即将崩溃，不顾一切要强行逆转这输送，哪怕同归于尽的刹那——
他胸口的烬之心，忽然剧烈一震！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浩瀚、更加古老、仿佛源自他血脉最深处、被苏晓这毫无保留的献祭与爱意彻底激发的力量，轰然苏醒！
那不是简单的寂灭，也不是混沌，而是一种……仿佛地未开、阴阳未分时的“原初守护”之意！
是烬之一脉最古老、最核心的传唱—守护挚爱，守护执念，为此可逆转生死，可违抗命！
“吼——！！！”
云澜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眼彻底化为一片燃烧的血金色！
眉心烬之印如同火山喷发！周身暗金色的光华冲而起，其中竟隐隐浮现出苏晓那琉璃色光芒的影子！
两饶力量，在这一刻，因为苏晓的献祭与云澜血脉的终极觉醒，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真正意义上的……完美融合！
一股全新的、远超之前的、散发着淡淡原初气息的灰金琉璃色光柱，从云澜体内爆发，瞬间笼罩了那处破损锁链！
“滋——！”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那顽固的暗红污浊气息，如同积雪遇阳，迅速消融、净化！
断裂的锁链发出欢快的嗡鸣，断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弥合，表面黯淡的符文重新亮起，散发出崭新而坚韧的平衡之光！
修补，在短短数息内，完成！
不仅如此，那灰金琉璃色的光芒余波扫过，周围几处较的裂缝也迅速愈合，整个区域的封印稳定性明显提升了一截！
光芒缓缓收敛。
云澜抱着已经彻底失去意识、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苏晓，缓缓跪倒在地。
他低头，看着怀中爱人苍白安详却生机渺茫的脸庞，感受着体内那因为苏晓本源融入而变得更加圆融、强大、却冰冷刺骨的融合力量……
血金色的眸子里，没有喜悦，只有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地的痛苦、疯狂与……决绝。
他缓缓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真魔殿使者，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地失色的冰冷与坚定：
“使者……封印……我已修补……”
“但若她有事……”
“我要这封印何用？要这地何用？”
“若救不回她……”
“我便毁了这封印，踏平这魔渊，焚尽诸，也要找到让她回来的方法！”
“要死……”
“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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