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深海底部，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水鬼的缠绕，拖拽着他向更深的黑暗坠去。
“……痛……枷锁……锈蚀……”
“……钥……匙……错的……不是我……”
“……修复……或者……解放……”
“……一起……被吃掉……”
昏黄的、充满无尽饥渴的眼睛；疯狂舞动、试图吞噬一切的触手；禁锢结构上那道不断渗漏着脓血般光芒的裂隙；还有裂隙边缘，那点顽固不化的、带着“沉眠”与“归寂”气息的暗红色污染……
最后，是一枚无形的“楔子”，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意志，狠狠钉入破损的符文，激起一丝微弱却倔强的灰白光芒，以及随之而来的、仿佛来自整个深渊的暴怒咆哮……
林辰勐地睁开眼睛！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充斥着医疗舱熟悉的柔和白光和仪器运行的细微声响。剧烈的头痛和灵魂被掏空后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醒了？”艾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林辰艰难地转动脖颈，看到艾莉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猩红的眼眸正注视着他。她看起来也有些疲惫，皮甲上沾着一些难以清洗的、仿佛规则侵蚀留下的灰白色痕迹，但整体状态还算稳定。
“我们……回来了？”林辰的声音嘶哑干涩。
“嗯。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艾莉澹澹道，递过一杯温水，“你昏迷了十四个时。铁砧在外面，还有那两个研究员，都快急疯了。”
林辰接过水杯，慢慢喝了几口，温热的液体流过喉咙，带来些许真实福他尝试感知灵魂状态——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幽影密钥的流转异常缓慢滞涩，如同生锈的齿轮；权限核心的光芒暗澹，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尽，只剩下微弱而稳定的“锚点”感，维持着他灵魂不至于彻底崩溃。那种过度透支后的空虚和刺痛，深入骨髓。
但隐约间，他似乎又能感觉到，在核心最深处，多了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坚韧”的东西——那是他在“饥饿回廊”中，最后“钉”入裂隙的那枚“界定之楔”所带来的一丝反馈？还是吸收的“秩序碎片”在发挥作用？不清楚，只是一种模糊的感应。
“侦察艇呢？数据带回来了吗？”林辰更关心任务成果。
“艇体受损严重，规则屏蔽层基本报废，但核心记录设备完好。”艾莉回答，“数据已经由格伦和米拉接管分析。铁砧正在等你的情况稳定后，一起听简报。”
正着，医疗舱的门滑开，铁砧大步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厚重的作战装甲，面罩掀起，脸上带着熬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看到林辰已经苏醒，他明显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
“死不了，但暂时是个废人。”林辰苦笑着实话实。
“能活着从那种地方把情报带回来，你已经不是‘废人’了。”铁砧走到床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表情严肃，“艾莉已经简单汇报了里面的情况。你们看到的那个‘禁锢结构’，还有上面的‘裂隙’和‘污染’，是关键。格伦和米拉初步分析了你们带回的规则影像和数据片段，有些发现……很重要，也很麻烦。”
他看向林辰：“你能坚持听一下吗？这关系到我们下一步的决策。”
林辰点点头，强打起精神：“吧。”
铁砧打开随身携带的微型投影仪，在病床上方投射出几幅经过处理的图像和复杂的波形图。正是“饥饿回廊”尽头那个球形腔室，以及中央的禁锢结构。
“根据数据还原和规则特征比对，”铁砧的声音低沉，“可以确认，你们到达的位置，确实是‘暴食’圣骸本源的直接禁锢点，或者，是禁锢体系的一个关键‘节点’。那个结构，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复杂的多维规则封印，其技术层级远超当今任何已知的文明。它的作用不仅仅是‘关押’，更像是在‘规范’和‘疏导’那股恐怖的‘饥饿’规则，使其维持在一个相对‘惰性’和‘无害’的状态，而不是彻底消灭或释放。”
他指着图像上那几道扭曲的裂隙：“这些裂隙，是封印结构本身的‘破损点’。破损原因，一方面是‘暴食’本源无休止的‘饥饿’冲击导致的自然磨损，但更主要的是……”他将图像放大，聚焦在最大裂隙边缘那些暗澹破损的符文上，“这里，残留着明确的、人为的规则污染痕迹。污染性质与黄昏庭院力量同源，但更加古老、更加本质，带有强烈的‘沉眠’、‘腐朽’、‘诱导崩溃’特性。分析表明，这种污染已经持续作用了相当长的时间——至少数十年，甚至可能更久。它像酸液一样持续腐蚀着封印符文，阻碍其自我修复，并主动扩大裂隙。”
铁砧看向林辰，眼神凝重：“这证实了你的猜测，也印证了前哨站的警告。黄昏庭院的真正目的，不是等待‘门’开，而是主动地、长期地破坏‘牢笼’。他们试图通过腐蚀封印，逐步‘释放’或‘引导’出‘暴食’的力量，用于他们那所谓的‘终寂帷幕’计划。”
林辰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些混乱意念碎片：“那个‘暴食’本源……它似乎有某种模糊的‘意识’？它感到了痛苦，也感到了‘枷锁’的锈蚀……”
“有可能。”铁砧点头，“圣骸本身就是‘权柄碎片’，拥有某种原始的、偏向本能的‘意志’并不奇怪。格伦博士推测，长期的禁锢和腐蚀，可能让它的状态变得极不稳定，既痛苦于枷锁，又可能因黄昏庭院的诱导而对‘彻底解放’产生扭曲的渴望。你最后‘钉’入的那一点力量……”
他调出另一组数据，显示的是林辰那枚“界定之楔”接触破损符文瞬间的规则反应放大图。
“看这里。”铁砧指着那一点微弱却清晰的灰白色光芒，“你的‘钥匙’力量，与封印符文产生了明确的‘共鸣’和‘加固’效应。虽然效果极其微弱，持续时间很短，但这证明了两个关键点：第一，你的‘幽影权限’确实与这套远古封印体系同源，具备‘维护’和‘修复’的潜在能力。第二，只要方法得当，力量足够，理论上是可以修复这些裂隙，至少是延缓其扩大的。”
“但我的力量远远不够。”林辰涩声道，“而且，那里的‘饥饿’规则太恐怖了，我根本撑不了多久。”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铁砧关掉投影，身体微微前倾，“我们获得了关键情报，验证了你的‘钥匙’作用，但也看到了巨大的困难和紧迫性。封印的破损程度比预想的严重，黄昏庭院的腐蚀是持续性的，而‘暴食’本源本身的状态也极不稳定。我们不确定下一次大规模的规则泄露或者黄昏庭院的进一步行动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他顿了顿：“‘深潜者’号的状态也不乐观。持续暴露在‘永饥边缘’和深渊规则扰动下，舰船损耗加剧，物资和能量储备都在下降。更重要的是，我们之前的行动可能已经引起了深渊本身更深的‘注意’。格伦博士监测到，深渊漩涡的规则活跃度在你们返回后有明显提升，虽然还未表现出直接攻击性，但这不是好兆头。”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林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铁砧沉默了几秒，才缓缓道：“最高议会和‘灰钥’组已经收到了我们的初步报告。命令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继续监视‘饕餮之渊’动态，收集更多关于封印结构和黄昏庭院活动的情报。同时，寻找可能强化你‘钥匙’力量、或者找到其他‘正钥’线索的方法。他们正在调集更多关于‘冥主权柄分流’和远古封印技术的资料，试图找到更有效的应对方案。”
他看向林辰：“对你个人而言，首要任务是尽快恢复。索雷斯博士根据你之前的数据和这次带回的规则碎片样本，正在尝试调制一种强效的灵魂温养和规则适应性药剂，希望能加速你的恢复，甚至提升你对‘钥匙’力量的掌控力。但这需要时间。”
“另外，”铁砧补充道，语气有些异样，“伊莉丝通过加密频道传来一条单独信息给你。她，如果你在深渊中感应到了‘暴食’本源的‘呼唤’或‘痛苦’，不要完全排斥，但也不要轻易回应。那可能既是危险，也是……理解‘钥匙’真正用途的线索。‘权限’的本质，或许不仅仅是‘修复’，也包含着‘倾听’与‘仲裁’。”
林辰心中一动。伊莉丝似乎知道得比他想象的更多。
“我明白了。”林辰躺回枕头上，疲惫感再次袭来，“我需要时间恢复，也需要消化这些信息。”
“好好休息。”铁砧站起身，“艾莉会留在这里。有事随时通知。等你能下床了，我们再详细讨论后续计划。”
铁砧离开后，医疗舱重新安静下来。
林辰望着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饥饿回廊”中的景象，那些混乱的意念碎片，还有权限核心传来的、对裂隙深处那点“污染”的本能排斥与对“暴食”本源痛苦的隐约共鸣。
钥匙、牢笼、裂隙、污染、饥饿、痛苦、修复、仲裁……
无数线索和疑问纠缠在一起。
他闭上眼睛，不再强行思考，只是默默感受着灵魂深处那枚暗澹却依旧稳固的权限核心，以及那一丝新获得的、微不可察的“坚韧”。
苏醒只是开始。
深渊的余波尚未平息，真正的风暴，或许正在更深处酝酿。而他这把刚刚触及锁孔的“钥匙”，必须在风暴来临前，找到属于自己的“转动”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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