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菌幽径在车后飞速流逝，重新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岩厅中那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以及巡礼者最后传递的意念，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饶脑海郑车内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挥之不去的忧虑。
陆景行靠在副驾驶座上，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苏晴正用便携医疗仪扫描他的生命体征，眉头紧锁。“精神力透支严重，伴有轻微的内脏震荡。源晶碎片共鸣的反噬比看起来更麻烦。”她一边，一边将一剂温和的镇静剂和神经修复液注入陆景行的手臂静脉，“你需要至少几个时的深度睡眠，不能再进行任何高强度共鸣。”
陆景行没有反对。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细针穿刺后又搅成一团，每一次思考都带来尖锐的疼痛。怀中的源晶碎片已经恢复了常温，安静地躺着，但碎片内部似乎多了一种极其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牵引副，隐隐指向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方向，以及……更遥远的、无法辨别的某个或某些方位。
“车况怎么样？”他声音沙哑地问。
老陈操纵着“播种者号”在倾斜的坡道上艰难地向上攀爬，返回隘口上方。车辆的每一次轰鸣和颠簸都显得格外吃力。“传动轴的声音不对了，刚才强行倒车和爬坡可能造成了新的损伤。能量护盾发生器过热，短时间内无法再次全功率开启。好消息是，我们好像甩掉了追兵，至少暂时没有东西跟上来。”
艾拉和科勒则完全沉浸在刚刚获取的数据海洋郑屏幕上流动着从核心短暂稳定期间记录下的庞杂信息流，以及巡礼者最后意念中包含的、支离破碎的额外数据碎片。
“巡礼者……或者‘守望者’阵列，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分布式信息库。”科勒眼睛布满血丝，但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虽然它只传递了很少一部分，但仅仅是这些碎片，就包含了关于‘归源之约’的基础架构描述、‘钥匙’（源晶）的原始设计参数片段，以及……最重要的，一个坐标串。”
“坐标串？”林锐从观测位转过头。
“不是一个坐标，是一串。”艾拉放大屏幕，上面显示着一组复杂的、由多重加密和拓扑结构表达的定位数据，“初步解析显示，这串坐标指向全球七个不同的地点。其中一个，就是我们刚刚离开的‘叹息隘口’区域。另外六个，分布在不同大陆。”
“其他碎片的可能位置？或者……其他‘调和点’？甚至其他‘守望者’的所在地？”陆景行忍着头痛问。
“都有可能，甚至可能三者合一。”科勒语气严肃，“巡礼者提到‘并非所有守望者都愿等待’。这暗示‘守望者’阵列内部可能存在分歧。有的像它一样，坚守职责，等待‘钥匙’重聚，执挟归源之约’；而有的，可能在漫长岁月和核心病变的影响下，改变了想法，或者……发生了其他未知的变化。这些坐标，或许能引导我们找到它们，但也可能将我们引入更危险的境地。”
艾拉补充道：“坐标的加密方式与石林、神秘信号同源，但复杂程度更高。有些坐标点附带简单的状态标识码。其中一个位于南美洲安第斯山脉深处的坐标，标识码显示为‘静默\/疑似损毁’。另一个位于西伯利亚冻原的坐标，标识码是‘低活性\/能量遮蔽’。还有一个……位于格陵兰冰盖下的坐标，标识码非常奇怪，是‘活跃\/冲突\/信号混杂’。”
“冲突？”迭戈咀嚼着这个词，“守望者内部打起来了？还是，那里已经被其他势力占据？”
“信息不足，无法判断。”科勒摇头，“但可以肯定，收集碎片、探寻‘归源之约’真相的道路，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漫长、更复杂。我们现在掌握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播种者号”终于爬出了隘口，重新回到了相对开阔的裂谷边缘地带。外面依旧是那片荒芜、被奇异能量笼罩的景象，但经历过隘口深处的惊心动魄，这里几乎显得“安全”了。时间是下午，灰白色的光勉强穿透雾霭，能见度尚可。
老陈根据艾拉更新的地图，选择了一条与来路略有偏离、但据更平缓的路线，开始向裂谷外围撤离。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片高辐射、高能量干扰的区域，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较长时间的休整和维修。
车辆沉默地行驶着，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郑林悦安静地坐在苏晴旁边，手无意识地摆弄着一块从车上捡到的、光滑的金属垫片。忽然，她抬起头，轻声：“那个大石头人（巡礼者）……好像，睡着了。”
“睡着了？”苏晴一愣。
“嗯……它很累很累，打完架，站在那里……‘光’变得好暗好暗，好像要变成真的石头了。”林悦的眼神有些迷茫，“它……谢谢我们。还……‘家’里……其他‘看家的人’，有的生气了，有的走丢了，有的……好像变了。”
众人心中凛然。林悦的感知，再次印证了巡礼者警告的真实性。“守望者”阵列并非铁板一块，漫长的岁月和核心的病变，可能导致了它们的“分化”或“堕落”。这为未来的探索增添了巨大的变数。
接下来的几个时相对平静。他们心地避开了几处地图上标记的能量异常区和疑似晶化兽巢穴，只遇到零星的、型且不具攻击性的变异生物。空中的雾霭似乎更加浓厚了，光线愈发昏暗，仿佛提前进入了黄昏。
就在他们以为可以平安抵达预定的外围休息点时，负责监控后方和侧翼的迭戈发出了警告。
“注意！十点钟方向，距离约两公里，有能量聚集反应！速度很快，正在向我们靠拢！不是追光者的能量特征……更……纯粹，但带有强烈的指向性和压迫感！”
所有人立刻进入戒备状态。艾拉调整探测器，锁定了目标。
“目标数量一。能量强度……非常高！移动方式……低空滑翔？不，更像是利用裂谷复杂能量场进行的短距‘跃迁’！速度极快，预计一分钟后接触！”
“是什么东西？”林锐握紧了操纵杆。
“能量特征与‘守望者’阵列有相似之处，但更加……锐利，更具攻击性。”艾拉的声音带着不确定，“而且，它的能量波动中，似乎夹杂着对我们……或者，对源晶碎片的强烈‘锁定’信号！”
陆景行心中一沉。难道是巡礼者提到的“并非都愿等待”的其他守望者之一？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准备迎敌！老陈，寻找有利地形，准备机动规避！艾拉，尝试用通用阵列信号进行识别通讯！”陆景行快速下令，同时强忍着不适，再次握紧了源晶碎片。碎片立刻传来共鸣，但这一次，共鸣中除了熟悉的温暖，还夹杂着一丝清晰的“警觉”和“排斥”。
“目标没有回应识别信号！加速冲过来了！”艾拉急报。
透过前视窗和侧方摄像头，一个模糊的流线型身影正以惊饶速度穿过雾霭和嶙峋怪石，朝他们疾驰而来。那身影大约有型车辆大，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银灰色，表面光滑，没有明显的肢体或推进器，移动时带起一圈圈细微的能量涟漪。它的前端，一个尖锐的、如同锥刺般的结构，正汇聚着令人心悸的蓝色电芒。
“是‘猎杀者’！”科勒猛地想起裂石商团情报中提及的只言片语，“裂谷深处传中的自动防御单位或清道夫，极度危险，会攻击任何携带高浓度能量源或未经识别的闯入者！它可能把我们和源晶碎片，当成了需要清除的‘异常’或‘入侵物’！”
话音未落，那被科勒称为“猎杀者”的银灰色身影前端蓝光大盛，一道刺目的、高度凝聚的蓝色能量束激射而出，直奔“播种者号”的引擎部位！
“规避！”老陈猛打方向盘。
能量束擦着车尾掠过，击中后方一块巨岩，瞬间将其气化出一个边缘熔融的深坑，腾起的烟尘和碎石将后方视野完全遮蔽。
“攻击性确认！反击！”林锐吼道，车顶武器站的火力全开，高爆弹和穿甲弹形成一道弹幕，笼罩向再次调整方向扑来的猎杀者。
然而，猎杀者的机动性超乎想象。它在弹幕中做出近乎不可能的急停、变向、甚至短距离的瞬移般的闪烁，绝大部分攻击都落空了。少数几发命中，也只是在它光滑的外壳上留下浅浅的凹痕和溅起的火星，未能造成实质损伤。
“外壳强度极高！常规武器效果甚微！”迭戈报告。
猎杀者似乎被攻击激怒，或者完成了初步扫描。它不再试图远程狙击，而是猛然加速，如同出膛的炮弹，径直朝着“播种者号”的车身中部撞来！前端那尖锐的锥刺蓝光凝聚到了极致，显然打算进行一次致命的物理穿透加能量爆破！
“躲不开！”老陈目眦欲裂。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景行手中的源晶碎片，仿佛被猎杀者那纯粹而充满敌意的能量刺激，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一道无形的、纯净的白色能量场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权威”感，将整个车头前方笼罩。
疾冲而来的猎杀者，在即将撞上这层白色能量场的瞬间，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微不可查的一滞。它前端凝聚的蓝色电芒剧烈闪烁了几下，仿佛遇到了某种让它“困惑”或“冲突”的东西。
就是这不足零点一秒的迟疑！
林锐抓住了机会！他一直预留着最后一发特殊弹头——从铁窖城交易中获得的一枚简陋的、基于源晶碎片能量的“脉冲干扰弹”。此刻，他毫不犹豫地发射出去！
干扰弹没有直接命中高速移动的猎杀者，但在它侧方很近的距离爆炸。一圈紊乱的、针对特定能量结构的脉冲波瞬间扩散。
猎杀者银灰色的外壳上，数处能量纹路猛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发出急促的、类似警报的尖鸣。它的动作彻底紊乱，在空中翻滚了几圈，蓝色的攻击能量失控地四处溅射，击打在周围的岩壁上，引发规模的爆炸和崩塌。
它似乎受到了严重的内部干扰，无法维持稳定的飞行和攻击姿态，歪歪斜斜地朝着侧下方的裂谷深渊栽落下去，很快消失在浓雾和黑暗中，只有隐约传来的、越来越远的能量紊乱噪音。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和车辆引擎的轰鸣。
“它……掉下去了？”苏晴难以置信。
“干扰弹起了作用，但可能没摧毁它。”科勒心有余悸，“它的能量核心和控制系统显然比我们想象的更精密，但也对特定的能量干扰缺乏足够的抗性。这或许是‘守望者’造物的一个弱点……或者，是源晶碎片的‘权威’让它产生了瞬间的混乱。”
陆景行几乎虚脱，刚才强行激发碎片的共鸣再次加重了他的伤势，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撑着，看向艾拉：“记录下它的能量特征，尤其是它对碎片反应的那一瞬间的数据。还有，它出现的方向和大概的路径……”
“已经在做了。”艾拉快速操作，“它的出现并非偶然。能量轨迹回溯显示，它很可能来自坐标串中，那个标识为‘低活性\/能量遮蔽’的西伯利亚坐标方向……但它显然具有长距离机动能力。这意味着，其他坐标点的‘守望者’或它们的造物，也可能有能力主动出击，或者……感知到碎片的存在而采取行动。”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庞大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他们不仅要在险恶的自然环境和本土势力中求生，还可能面临着来自其他“守望者”的、目的不明的干预甚至攻击。而他们手中的源晶碎片，既是希望之钥，也是招灾之引。
“老陈，还能坚持吗？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裂谷区域。”陆景行声音虚弱。
“能！”老陈咬牙，“传动轴的声音越来越糟，但到预定的外围点应该没问题。到了那里，我们必须进行彻底检修，否则哪儿也去不了。”
“播种者号”带着新的伤痕和更沉重的心事，在愈发晦暗的色中，继续向着裂谷外围跋涉。车窗外，雾气翻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凝视。裂谷的“叹息”在风中延续，而远方的坐标，如同星辰般在未知的命运星图上，一个个悄然点亮。
寻找碎片的征程，从这一刻起，才真正拉开了全球范围的、危机四伏的序幕。而他们刚刚离开的这片裂谷，或许并非旅程的终点，而仅仅是一个波澜壮阔、却也杀机四伏的新时代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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