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五躬身引路,谢宸安路过崔沈氏时脚步微顿。
他语气平静:“叔祖母若得闲,不妨多关心崔七叔在外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事。”
“什么?”
崔沈氏猛然看过去,却只见他颀长的身形已跨过门廊。
“简直是~。”
她抽出手中的绢帕,气恼到手指发抖。
“大哥、大嫂,你们看看,我这是图什么?他谢宸安现在是位高权重了,可我也是他长辈,在哪都要叫我一声叔祖母,我一心为他好,这~这还是记恨上我们崔家了。”
真是个狼崽子!
崔衡微眯着眼,神色却渐渐凝重:“弟妹,消消气,郡望这是舟车劳顿,话直了些,不过。”
他看向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先回去,晚上郡望的接风宴,都记得参加。”
崔家众人面面相觑,虽心里有气,在家中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能愤愤地起身离开。
“没教养的狗东西!”
崔延庆偷偷啐了一口,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崔知礼脚步迟缓,虽一脸平静,心底却是心烦意乱。
谢宸安那番话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难道他此次回来并不单纯?还是,他想探究什么?
崔衡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等其他人都出去,室内只有老妻和崔沈氏。
“二弟妹,七郎最近在忙些什么?”
“忙什么?”
见他表情严肃,崔郑氏心一沉,脸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大哥,您不会是听了郡望瞎的话吧,您是知道的,七郎最是乖巧听话,连安王对七郎都是赞誉有加。”
“最好如此!”
崔衡意有所指道。
“二弟妹,郡望从不会危言耸听,他既然提点了,那七郎肯定是有疏漏,~。”
他顿了顿,刚想继续,无意瞥见崔沈氏脸上的不以为意。
差点气笑,也就是看在同族,他才愿意多几句,既然不耐烦听,那他就不做这个坏人了。
他疲倦地摆摆手。
“去吧,让老二晚上一起过来。”
崔沈氏面色一僵,随即尴尬地起身行礼告退。
直到她走出房门,崔郑氏这才出声询问。
“七郎怎么了?”
她自是看出他脸上的沉重和不喜,开解道。
“二弟妹性情就是如此,晚上七郎应该过来,不如你当面问他。”
崔衡缓缓点头。
“也只能如此。”
外人眼里,他是如日冲的崔中书大人,只有他自己清楚,新帝对他和崔家并不满意,从新帝破格提拔谢宸安就能看出微妙。
如果不是大秦立朝时间太短,根基尚且不稳,昭永帝早就拿他崔家开刀。
昭永帝还是齐王时,先皇并不看重,他母妃王贤妃,是先皇微末之时娶的正头夫人。
当年先皇不过是关西没落的军户子弟,王家在城中开了一间成衣铺子。
两家算是门户相当。
乱世枭雄,先皇最终夺得大位。
成事后,先皇追封已故的生父、生母为太皇、太后。
却只封了王氏一个妃位。
皇后之位落在了关中李氏长房嫡长女李落英身上,也就是现在的李太后。
不过这位李太后一辈子未曾生育,最后不得已过继了齐王,也就是今上~昭永帝。
昭永帝如果没有李太后最后的支持,今坐在皇位上的,可能就是安王了。
安王生母是京兆韦氏三房嫡幼女。
韦氏生下安王后,被册封为贵妃。
安王自幼聪慧,长大后更是言谈风趣,风度翩翩,先皇宠爱异常。
朝堂风向,最是敏锐。
先皇最后几年,朝堂早已暗中站队。
他和崔家虽没有站队,可二房却是安王府属官。
直到先皇弥留之际,他才勘破先皇意图,率先在先帝病榻前,请命立齐王为帝。
昭永帝虽对他不满,可考虑到名声,怕下人骂他,终究还是放过崔家。
可放过不代表信任,不追究,在他身旁安插了密探。
只要崔家稍有不妥,等待他们的绝对是帝皇的雷霆之怒。
而现在郡望的意有所指,令他惊愕不已,心生疑惑。
“我去书房,郡望那边你多费费心。”
如果二房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他不怕大义灭亲。
………………………………
高琮业介绍的商队在崔氏老夫人寿宴当入城,隔日随着谢氏车队出城。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商队坠在谢氏车队后面不足一里,不疾不徐,缓缓前校
元清夷和染竹跟在其中出城,根本无从察觉。
从洛阳城到京城,沿途都有驿站。
道路两旁间隔一段就有客栈、酒肆林立,设施齐全。
她们一路有惊无险,直到距离上京一百里的韶关道。
“娘子,娘子!”
染竹欢快的声音从外传来。
元清夷掀开车帘看她。
染竹手捧着鲜花跑着过来,她笑容清亮纯粹。
“阿静姐姐,她们家主了,前面还有两里地就是驿站,我们今晚就在驿站临时休整,明傍晚之前就到京城了。”
“两里地的驿站?”
元清夷抬头看向远处墨青色的连绵山峰,眸色渐深。
远处山脉屏峰形如断掌,山峰僵直枯瘦,且寸草不生。
山脊上的岩石嶙峋如刀,直指崖壁下的官道,一副“杀命”之相。
还有更险,山峰南侧的巨岩处处都有崩裂。
晚霞下,岩石赤褐似血,被人为刻意染色。
山峰在夕阳映照下泛着幽绿,这是“白虎衔尸”之凶兆。
她看向染竹,心头一紧, 刚才还不显得面相,此时竟然隐隐有横死之相!
幕后之人真是大手笔,竟然想要直接埋了前方驿站,连同官道。
这处官道可是贯穿洛阳城和上京的必经之地。
商队有百人,前面谢大人一行也有五六十人,算上驿站其他人,差不多有两百人。
如果崩塌出事,估计连龙椅上的那位都要上泰山告罪。
元清夷眼眸低垂,忍不住冷笑。
她以为可以坚持到京城,谁知还是避不开。
她侧身从桌几下的抽屉,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
“染竹,你把这封书信送到周家主手中,务必让他亲自打开。”
“娘子?”
染竹放下手中的野花,脸上虽有疑惑,还是接过书信。
“娘子,我去去就回。”
“去吧!”
元清夷目送她走向那个骑着黑马的高大男人。
这封书信,她本意准备到京城再送上,算是对周家主这一路照应的报酬。
可惜前面驿站的凶兆,根本不容她拖延。
她只能用最让人信服的方式打破这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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