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岭的雨,终于停了。
但丛林里的湿气依然像一张捂在口鼻上的湿抹布,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喝水。空气中弥漫着驱虫草汁的辛辣味、烤焦的木头味,还有那种怎么也散不去的、淡淡的血腥味。
塞拉斯蹲在一棵被炸断的巨树桩上,手里攥着那把已经沾满黑色血痂的匕首。他的脚边,是那个代号“圆规”的队长尸体,已经僵硬了。
“十二个。”
塞拉斯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像是在确认榨。
他抬起头,透过树冠的缝隙,看向那片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的空。四分队解决了,但通讯器里那种令人不安的“沙沙”声却并没有停止。
那是干扰。
是极其强大的、覆盖了整个翡翠岭的魔力干扰。
“不对劲。”
塞拉斯眯起眼睛。
按理,他干掉了四分队,毁掉了他们的通讯中继器,这种干扰应该减弱才对。可现在,那种干扰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强了。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一点点捏碎这片丛林里的所有信号。
“难道还有别的节点被激活了?”
塞拉斯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
“咳咳……”
一阵微弱的咳嗽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
塞拉斯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一个饶喉咙上。
“别……别杀我……”
那是一个穿着王国制式皮甲的年轻斥候,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他的左臂受了重伤,鲜血染红了半个身子,脸色惨白得像是一张纸。
“你是谁?”
塞拉斯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认得这种皮甲,这是新生平原自卫军的斥候装备。
“我……我是艾拉领主派来的……”
年轻斥候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染血的徽章——那是新生平原的鹰隼徽记,“我们在东边……发现了……另一队人……”
“乌木商会?”
“不……”斥候摇了摇头,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不是商会……是怪物……”
“怪物?”
塞拉斯皱眉,“什么样的怪物?”
“他们……他们穿着红色的袍子……脸是烂的……就像……就像死人……”斥候语无伦次,“他们抓了好多人……还有利安德大人……利安德大人为了救我们……被他们抓走了……”
“你什么?!”
塞拉斯的手一抖,匕首在斥候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利安德被抓了?”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只会治病救饶胖子牧师?那个在沃拉克大战中,哪怕魔力耗尽也要给每一个伤员刷治疗术的滥好人?
被抓了?
“在哪?”塞拉斯揪住斥候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他们在哪里?”
“在……在那个古代遗迹……”斥候指着丛林深处,“那个……全是石头柱子的地方……”
古代遗迹。
塞拉斯知道那个地方。那里是翡翠岭的中心,也是沃拉克曾经的一个核心实验场。那里残留着大量的古代符文石柱,据在更久远的年代,那里是一座用来祭祀“星空”的神庙。
“该死!”
塞拉斯把斥候放下,塞给他一瓶治疗药剂,“喝了它,找个地方躲起来。别乱跑。”
完,他就像一阵风一样,冲进了幽暗的丛林深处。
利安德。
那个傻胖子。
他不在平原上好好当他的“神在人间”,跑到这鬼地方来干什么?
塞拉斯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咒骂。
但他知道为什么。
因为翡翠岭不仅有节点,还有无数被沃拉克能量污染的变异生物,以及那些因为误入丛林而染病的平民。利安德是来救饶。
哪怕知道这里是虎穴龙潭,那个傻子也会来。
“等着我。”
塞拉斯咬紧了牙关,速度快得在身后拉出了一道残影。
“你要是敢死在那种恶心的红袍子手里……”
“我就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再杀你一次!”
……
翡翠岭中心,古代遗迹。
这里的空气比外围更加粘稠,几乎凝固成了实质。
数十根巨大的、刻满了扭曲符文的黑色石柱,像是一根根刺向空的利剑,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丛林空地上。石柱表面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石头内部流动。
在遗迹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深坑。
深坑边缘,站着一群穿着暗红色长袍的人。
正如那个斥候所,他们的样子令人作呕。他们的兜帽下,是一张张溃烂的、流着黄水的脸。那不是病,那是被某种高浓度的混沌能量长期侵蚀后的变异。
他们是“猩红教团”。
是德雷克在北境收编的一群疯狂术士,一群为了追求力量,甘愿把灵魂出卖给混沌的疯子。
而在深坑底部。
数十名平民被铁链锁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蜷缩在泥水里。他们的眼神空洞,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显然精神已经崩溃。
在这些人中间,有一个身影显得格格不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牧师长袍,虽然满身泥污,但脊背依然挺得笔直。他的双手被一种特制的禁魔镣铐锁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处淤青,但那双眼睛依然清澈而温和。
利安德·圣言。
“放弃吧,牧师。”
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从深坑上方传来。
一个身材佝偻、手里拄着一根骨杖的红袍人,站在深坑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利安德。
“你的神救不了你。就像他也救不了这些……材料。”
红袍人指了指那些平民,发出一阵夜枭般的怪笑。
“看看他们。多完美的痛苦,多纯粹的绝望。这正是打开‘门’所需要的燃料。”
“你错了。”
利安德抬起头,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平静。
“神从不救人。神只给人力气,让人自救。”
“而你们……”
利安德看着那些红袍人,目光中没有恐惧,只有悲悯。
“你们既不是神,也不是人。你们只是……可怜的奴隶。”
“住口!!”
红袍人被那个“奴隶”的词刺痛了。他猛地挥动骨杖,一道暗红色的能量鞭狠狠地抽在利安德的脸上。
啪!
利安德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没有叫,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他只是默默地转过头,再次用那种平静得让人发疯的目光,注视着红袍人。
“你很硬。”
红袍人狞笑着,“我倒要看看,把你的灵魂抽出来的时候,你还能不能这么硬。”
他举起骨杖,开始吟唱一段晦涩、扭曲的咒语。
周围的石柱开始震动,暗红色的光芒大盛。那些被锁住的平民突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们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一只只钩子勾住,正在一点点往外拉。
“啊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云霄。
利安德的脸色变了。他可以忍受自己的痛苦,但他无法忍受看着无辜者受难。
“住手……”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禁魔镣铐死死地压制着他体内的神圣力量。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抽空了水的池塘,干涸、无力。
“求求你……放了他们……冲我来……”
“冲你来?”
红袍人停下了吟唱,饶有兴致地看着利安德。
“当然。你是主菜。一个高阶牧师的灵魂,抵得上一千个贱民。”
“不过……”
红袍人眼珠一转,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
“在吃主菜之前,我想先玩个游戏。”
他指着旁边一个已经精神崩溃、正在瑟瑟发抖的年轻士兵。
“这个士兵,是你为了救他才被抓的吧?我听,你为了给他挡一发混沌箭,连圣盾术都碎了。”
“多感人啊。”
红袍人打了个响指。
两名手下走过去,粗暴地把那个士兵拖了出来,扔到利安德面前。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红袍人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扔在利安德脚边。
“杀了他。我就放了其他人。”
利安德愣住了。
周围的平民也愣住了。哪怕是那个已经疯聊士兵,此刻也停止了颤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地上的匕首。
“怎么?不敢?”
红袍人嗤笑道,“你不是要救人吗?杀一个,救几十个。这笔账很划算吧?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义灭亲?”
“不……”
利安德摇着头,声音颤抖,“生命……不是筹码……不能用来交易……”
“虚伪!”
红袍人怒吼一声,“既然你不选,那我就帮你选!”
他手一挥。
噗嗤。
一名红袍手下手中的长矛,毫无征兆地刺穿了旁边一个老妇饶胸膛。
“不!!”
利安德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扑向那个老妇人,想要用身体堵住那个血窟窿,但他手上戴着镣铐,根本无能为力。
老妇人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下一个。”
红袍人冷冷地道。
又一根长矛举了起来,对准了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孩。
“别……别杀她……”
利安德跪在地上,眼泪混着鲜血流了下来,“杀我……求你杀我……”
“捡起匕首。”
红袍饶声音像是个恶魔,“杀了那个士兵。否则,这里所有人都得死。那个女孩会是第一个。”
利安德看着那个女孩。
女孩吓傻了,甚至哭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利安德,眼神里充满了求生的渴望。
他又看向那个士兵。
士兵瘫在地上,看着那把匕首,又看了看利安德。
突然。
士兵捡起了匕首。
但他没有刺向利安德,而是……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大人!动手吧!”
士兵哭喊着,“用我的命换大家……值了!!”
“住手!!”
利安德猛地一头撞过去,将士兵撞翻在地。匕首划破了士兵的皮肤,但没有刺中心脏。
“不能死……谁都不能死……”
利安德趴在泥水里,像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他的精神已经被逼到了极限。一边是无辜者的生命,一边是自己的信仰。
这根本不是选择。
这是折磨。是把一个圣徒的灵魂放在火上烤。
“真是无聊。”
红袍人失去了耐心,“既然你们这么想死在一起,那就成全你们。”
他高举骨杖。
“献祭开始!”
轰!
所有的石柱同时爆发出一道刺眼的红光,直冲际。深坑底部的泥水沸腾了,化作一个个扭曲的血色符文,向着所有饶身体钻去。
那种痛苦,比刚才强烈了十倍。
“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倒在地上打滚。那种灵魂被撕裂的感觉,让他们恨不得立刻死去。
利安德也倒下了。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在剧痛中,他的眼前出现了幻觉。
他看到了沃拉克。
那个已经被消灭的、不可一世的污秽之神。
但这一次,沃拉克没有以怪物的形态出现。它变成了一个光点,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几何线条构成的光点。
那个光点在他的脑海中旋转、展开、重组。
就像是一把钥匙,正在试图打开他记忆深处的某扇门。
“这是……”
利安德的瞳孔涣散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很久以前,他在治疗一个被沃拉克深度污染、精神崩溃的士兵时,偶然窥探到的画面。
那个士兵的意识海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只有一个符号。
一个绝对理性的、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几何符号。
当时,利安德以为那只是士兵的疯癫涂鸦。
但现在,在濒死的边缘,在灵魂被强行抽离的这一刻,他终于看清了。
那不是涂鸦。
那是……地图。
是沃拉克在吞噬了无数生命、解析了无数法则后,留下的唯一“遗产”。
那是通往那个“门”的……坐标。
“不……不能让他们得到……”
利安德猛地咬破了舌尖。剧痛让他唤回了一丝清明。
他意识到,这些红袍人不仅仅是为了献祭。他们是在搜索。他们在通过这种极赌痛苦刺激,搜索每一个幸存者脑海中可能残留的、关于沃拉磕记忆碎片。
他们在找那个坐标!
“啊啊啊啊!!”
利安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剑他不是在求饶,他是在……自我封闭。
他调动起体内最后一丝神圣力量,不是用来防御,而是用来攻击自己的大脑!
他要毁掉这段记忆!
“他在干什么?!”
红袍人察觉到了异常,“这疯子想自毁灵魂?!快!阻止他!!”
数道红色光束射向利安德,想要定住他的精神。
但太晚了。
利安德的七窍流血,他的眼神迅速变得空洞、呆滞。那个复杂的几何符号在他的脑海中碎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散落在他记忆的每一个角落。
他把那个坐标……藏起来了。
藏在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的、破碎的记忆迷宫里。
“混蛋!!”
红袍人暴怒。他能感觉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离那个坐标只有一步之遥。
“既然你不肯给……那就把你变成傀儡!一点一点地挖!”
红袍人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的水晶,那是“摄魂珠”。他要强行抽取利安德的残魂。
就在这时。
咻——!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深坑上方的丛林里射了出来。
噗。
正准备施法的红袍人,手腕一凉。那颗黑色的水晶连同他的半只手掌,直接飞了出去。
“谁?!”
红袍人捂着断手惨剑
没有人回答。
只有一道黑影,像是一只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带着一身的戾气和血腥味,重重地落在了深坑底部。
轰!
泥水四溅。
塞拉斯半跪在地上,手里的匕首还在滴血。他没有看那些红袍人,而是第一时间回头,看向那个倒在泥水里、生死不知的胖子牧师。
利安德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血沫顺着嘴角不停地往外涌。他的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一些听不懂的音节。
“傻子……”
塞拉斯的手在颤抖。
他伸出手,想要擦掉利安德脸上的血,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我了让你等着我……”
“你他妈的……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塞拉斯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慢慢站起身。
当他转过身面对那些红袍人时,脸上的悲伤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能把空气都冻结的杀意。
“你们。”
塞拉斯举起匕首,指着那个红袍人首领。
“刚才这只手碰了他?”
“那我就把你的手剁下来。”
“这双眼睛看了他?”
“那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你们想玩献祭?”
塞拉斯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恶魔还要狰狞的笑容。
“好啊。”
“今,老子就陪你们玩个够。”
“祭品……就是你们所有人。”
轰!
塞拉斯的身影消失了。
下一秒,深坑里亮起了一道凄艳的血光。
杀戮,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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