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顾衿颜站在原地，看着路黎斐径直走向浴室，那句“叫什么都斜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心跳快的失序。
洗漱完后，路黎斐一头栽倒在床上。
制定的闹钟尖叫响起时，路黎斐感觉眼皮沉重。
他挣扎起身，冷水拍脸稍驱倦怠，步履不停赶往片场。从下工到再抵剧组，整个过程不过5时。
化妆刷扫过眼睑，路黎斐闭着眼任人摆布，困倦感沉甸甸地压着。
【宿主，房车也能睡啊，干嘛非折腾回酒店？】006的声音带着不解。
路黎斐没睁眼，意识在困倦的泥沼里挣扎了一下，冒出一个模糊又理直气壮的念头：怕那孩自己睡不惯，毕竟一开始就是自己把他带去酒店。
这念头毫无逻辑，他懒得深究，只含糊地在意识里“啧”了一声，困倦的脑子拒绝再想。
剧组这两把故事大框架已经拍好了，各个人物之间的关系也已经有了串联。
之后的拍戏便不按剧情顺序。
这是出于成本和效率的考虑，能最大化利用场地、布景和演员档期。
也对演员提出了挑战。
主演休息室里，不再按剧本顺序摆放的场次通告单贴满了墙。
秦音澜正对着镜子，左边贴着角色中期明亮温润的照片，右边是前期清苦的剧照。
她发牢骚似的随口着：“上午还一切欣欣向荣，下午就又变成可怜苦瓜。”
路黎斐起身，镜中映出他已然成型的萧砚舟后期华服。
他随手拿起通告单扫了一眼，撂下一句“你加油”给还在对着镜子比划表情的秦音澜，便径直朝外走。
到了片场，他目标明确地走向导演陈锋。
目光却越过攒动的人头，默默寻找一个人。
顾衿颜正安静地坐在马扎上默戏，手里捏着属于“沈棠”中期的戏份，神情专注。
路黎斐收回视线，拿着剧本和陈锋讨论起来。
陈导频频点头，末了，感慨一句：“起来，顾衿颜那子是真不错，你眼光毒啊，沈棠那股劲儿，他抓得越来越准了。”
“嗯，还校”路黎斐随口应着，视线扫过不远处安静看剧本的顾衿颜，语气平淡。
陈锋却话锋一转，声音压低，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为难：“不过……黎斐啊，有个事儿。投资方那边……刚又追加了五百万。”
路黎斐翻剧本的手指顿住，抬眼看陈锋，眼神里那点慵懒瞬间褪去，“条件是什么？”
陈锋避开他的目光，搓了搓手：“还是那位……他们看了剧本，提了个折中的法子。沈棠后期在牢假死脱身那段……既然人都‘死’了，后面换个人来复活或者易容顶替，剧情也得通嘛，正好……”
“呵。”路黎斐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直接打断了陈锋的“折中方案”。
他啪地一声合上剧本，力道不轻不重。
“陈导，我看布景灯光都到位了，”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该拍下一场了吧？”
陈锋被他骤然释放的气场压得一窒，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只能讪讪点头：“啊…对对，准备开拍！各部门就位！”
路黎斐转身就走，没再看陈锋一眼，大步流星朝着顾衿颜的方向走去。
【宿主！宿主！】006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带着点滋滋声，【原着里没有这茬！投资方是没有剧情的！】
“没有最好。”路黎斐在意识里冷声回应，脚步未停，“省得我还要翻书查这垃圾设定。”
他走到顾衿颜面前。顾衿颜听到动静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路黎斐的眼底。
路黎斐的眼睛向来深邃难测，此刻像覆着一层薄霜冰，带着审视的意味。然而，在顾衿颜抬眼的瞬间，那冰层似乎融开了一丝缝隙，快得如同错觉。
“顾衿颜。”路黎斐开口，语气比起之前缓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看着眼前人清澈又带着点紧张的眼睛，路黎斐一噎，苛责的话咽了回去。
这孩……知道什么呢？不过是个揣着梦想，在片场跌跌撞撞的可怜罢了。
他最终只是抬手，温和地拍了拍顾衿颜的肩膀，“好好演。”
顾衿颜心头一暖，应声，“好。”
“路老师，开拍了！”不远处传来工作人员的喊声。
“好。”路黎斐应了一声，目光却还停留在顾衿颜脸上片刻。
随即，他微微颔首，声音比刚才更自然了几分：“走吧。”
完，他率先转身，步伐依旧沉稳，却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叮！剧本完成度+1%！当前进度：20%！】006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宿主！虽然没按剧本走情绪值，但刚才居然推动剧情线了！而且……你居然变温柔了⊙.☉】
路黎斐没理会系统的聒噪，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五百万？就想换了顾衿颜？痴人梦。
现场拍的戏恰好是萧砚舟策反沈棠。
诏狱深处，微弱摇曳的火把光，勉强勾勒出顾衿颜倚靠在墙角的身影。
他身上象征四品官员的官袍，沾满污秽与暗红的血痂，曾经灵动的双腿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瘫软着。
路黎斐无声踏着步履走进这方囚笼。他身上是皇子常服，玄色锦袍在晦暗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与这肮脏绝望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沈棠脸上。
那张曾经明艳不可方物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眼眶深陷，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熊熊火焰——那不是恨，至少不是对他萧砚舟的恨。
而是一种带了毒的悔和自我厌弃。
“沈大人。”路黎斐的声音在死寂的牢房里响起，不高，却十分清晰的传入耳职睡得可好？”
顾衿颜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撞进路黎斐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泪，只有一片干涸。
“殿下是来看我沈家笑话的么？”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纸摩擦，听上去十分不舒服，“还是来看我……还能不能爬出去，再给太子殿下通风报信？”
“太子”二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无尽的自嘲和咬牙切齿。
路黎斐微微俯身，阴影笼罩下来，他仔细审视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疯狂或悲伤，只有清醒。
“笑话？”路黎斐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毫无温度的弧度，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令尊沈大人，一生清正，临了却落得个‘通敌卖国’的千古骂名。沈氏百年清誉，毁于一旦。男丁身首异处，女眷流徙苦寒……沈大人，你觉得，这是笑话？”
他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沈棠最深的伤口。
“是！是我沈棠眼盲心瞎！”他几乎是嘶吼出来，“错把豺狼当恩主，引狼入室，害我满门！我恨不能……剜出这双没用的眼睛！”
他伸出双手，想用那满是鲜血，没有指甲盖的手，往自己眼睛里挖。
路黎斐的手如同铁钳，轻易制住了他自毁的动作。
“现在挖，太迟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的蛊惑，“沈大饶血，还没流干。沈家的冤魂，还在午门外日夜哀嚎。沈大人，你的命，现在比你的眼睛值钱。”
顾衿颜仰头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
忽然，他疯狂的大笑出声，带着咳嗽不止，“殿下想怎样？”
路黎斐松开他的手腕，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做我的幕僚。”他言简意赅，没有丝毫迂回，“用你沈家嫡子的身份，用你父亲在清流中残留的声望，更重要的是，用你对太子一党、对那些盘根错节势力的……了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无法动弹的双腿，“用你的脑子，为我所用。”
“代价？”顾衿颜的声音低哑。
“我为你沈家平反。”路黎斐的回答斩钉截铁，“洗刷令尊污名，收敛骸骨，重建宗祠。保你沈家女眷……活着抵达流放地，并设法周旋，令其日后……尚有归期。”
他没有赦免，那在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铁案中几乎不可能，但活着抵达和尚有归期，已是这绝境中能挤出的最大希望。
于沈棠而言，平反这两个字，是支撑他在这地狱里没有立刻疯掉、寻死的唯一执念。
“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你需要赌。”路黎斐的回答冷酷而现实，“赌我萧砚舟，值得你押上最后这点价值。赌我能赢到最后。或者……”
他微微侧身，做出欲离开的姿态，“你可以留在这里，赌太子会良心发现？还是赌皇帝陛下……突然明察秋毫？”
他唇角的讥诮毫不掩饰。
沉默在牢房中蔓延，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沈棠压抑的呼吸。
最终，他嘴唇翕动，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重：
“好。”
“记住你的选择，沈棠。”他留下这句话，转身，玄色衣袍拂过潮湿的地面，没有一丝留恋地走出牢门。
“cut——！”
导演的声音透过喇叭响起，打破了牢房里凝滞的沉重空气。刺眼的白炽灯光瞬间取代了昏暗的火把效果。
路黎斐立刻就回头伸出手，一把将还蜷在地上的顾衿颜拉了起来。
“感觉怎么样？”他问得直接，目光快速扫过顾衿颜的脸，观察着他的状态。
顾衿颜站稳，拍了拍戏服上的灰，脸上还带着点未散尽的戏中情绪，但眼神是亮的。
“还好。”他答得干脆，甚至有点笃定。
昨徐敏对着通告单给他抠的那遍细节，从肢体语言到眼神戏，精准到位，让他心里有底。
“嗯。”路黎斐看他状态确实不错，点了下头。下一场是顾衿颜的补拍镜头。
正好林满跑着过来递水，路黎斐直接侧头交代：“满，照顾下衿颜，他马上补一场。”
没等林满应声，路黎斐已经转向导演那边，：“导演，下午没我的戏，我先撤了。”
语气干脆，完也不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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