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昆仑山，云雾缭绕如仙境，刺骨的寒风却似刀锋般刮过外门杂役院的青石阶。未破晓，洪已提着半旧木桶，跪在结冰的溪边用力敲凿。水花溅湿他单薄的粗布衣，冻得通红的指节裂开细口，渗出的血混入冰水，悄无声息消散。
“废物就是废物，连打水都磨蹭！”身后传来尖刻的嗤笑。几名锦衣少年围拢过来，为首的是外门管事张莽的侄子张虎。他脚尖一挑，洪的木桶翻滚着坠入深涧，传来空洞的回响。
洪脊背一僵，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三年前他被带上昆仑时，曾怀揣修仙问道的炽热憧憬，如今却连最低等的引气入体都未能达成，沦为众人欺辱的对象。他默默攥紧拳，腕间一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金纹一闪而逝——这是自幼便有的胎记，每逢受伤便会微热，却从未带来任何改变。
“张师兄教训的是。”洪声音平静，起身欲重新取桶。张虎却抬脚踩住他冻僵的手指，碾在冰碴上：“今日宗门大比，缺个洒扫擂台的杂役。你，滚过去伺候着——记住，若敢溅一滴尘灰惊扰仙师，鞭刑三十！”
〇
昆仑主峰演武台气势恢宏，白玉石柱擎而立。各峰内门弟子御剑而来，衣袂飘飘，引得台下阵阵惊叹。洪拖着沉重扫帚，在人群边缘清理落叶。他抬头望向高台，那里端坐着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其中一人须发皆白，目光偶尔扫过杂役区，带着毫不掩饰的淡漠——正是当年将洪带回昆仑的外门长老赵千山。传闻洪父母曾于他有恩，如今看来，这“恩情”不过换得三年苟延残喘。
“下一场，翠微峰李毅对玉霄峰孙瑶！”执事高喝声中，一袭青衫的少年纵身跃上擂台，剑指掐诀，周身气流骤旋。正是外门才李毅，年仅十六已至炼气七重，被誉为十年内最有希望筑基的弟子。洪低头看着自己布满冻疮的手，喉间泛起苦涩。
正当他失神时，一道清脆裂帛声乍响！李毅的剑气竟失控劈向擂台东南角——那里堆放着今日刚灾的“淬灵液”，若被击中，足以炸平半座看台！众人惊骇退散，唯洪距最近。电光石火间，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扑向药坛，用脊背硬生生扛下那道剑气。
“噗——”剧痛让他喷出一口鲜血，眼前阵阵发黑。隐约听见李毅的怒骂：“狗杂役坏我法器灵韵！”随即鞭影破空抽来！
千钧一发之际，忽有清冷女声如玉石相击：“住手。”
一道素白绫罗卷过，鞭子被轻描淡写拂开。洪抬头，见一少女踏云而降。她约莫十四五岁，眉目如画，青丝绾成双鬟，腰间蓬莱玉牌流转光华。此刻她黛眉微蹙，指尖轻点，一道温润灵力便渡入洪体内，竟让他剧痛骤减。
“蓬莱仙岛颜玉，奉师命前来观礼。”少女声音不高，却令全场寂然。她转身看向李毅，“昆仑弟子，便是这般对待舍身护坛之人？”
李毅面红耳赤，赵千山急忙打圆场：“颜仙子误会！此子乃杂役，不慎冲撞……”
“杂役亦是人。”颜玉截断他的话，目光落回洪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惊异——方才她分明察觉，此子硬抗剑气时，体内似有股古老气息稍纵即逝。她解下腰间雪瓷瓶递过：“这是蓬莱‘清霜露’，可愈外伤。”
洪怔怔接过瓷瓶，触到她微凉指尖，心口莫名一烫。那双清澈眼眸仿佛照进他尘封的孤寂，三年来的委屈、不甘、挣扎，竟在此刻化作喉间微哽。他哑声道：“……多谢仙子。”
颜玉浅浅一笑，如冰雪初融。待她随迎宾弟子离去，洪却被张虎拽到暗处，一脚踹中腹：“贱种！竟敢招惹蓬莱的人，丢尽昆仑脸面！”
是夜，洪蜷缩在柴房草堆中，浑身鞭伤灼痛。窗外朔风呼啸，他摩挲着那瓶清霜露，眼前尽是白日的惊鸿一瞥。忽而腕间金纹灼热骤起，似烈火焚脉！他痛得蜷缩，恍惚中见一道虚影自金纹浮空——那是个冕旒遮面的巨人，脚踏星河，声若洪钟：“仙神混沌体，岂容凡尘作践？！”
磅礴记忆碎片涌入洪灵台：洪荒初开、神魔血战、一道被封印的至尊血脉……最终化作一行金篆古字：
《混沌衍界经》，以肉身纳星河，以神魂御万道。
柴房角落，半瓶清霜露悄然蒸发，化作氤氲灵气，融入洪裂开的伤口。夜空深处，一颗晦暗已久的太古星辰，蓦地亮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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