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师父过蜥蜴断尾制成的“祛疤膏”真正的可怕之处后,叶欢便预想过莫岩会遭受何等痛苦——或许活不过一夜,就被怪虫啃食殆尽;或许侥幸存活,也会被脱皮之苦折磨得生不如死。但他无比确定一点:若对方真能活下来,定然会对他恨之入骨。
叶欢胆子本就不大,对这场可能的重逢满心畏惧,只是时日一久,这份恐惧淡了许多。直到踏入苗疆族地,始终不见莫岩现身,他才彻底松了口气——这人连族地都没回来求助,想必早已死了。
可方才,他听到了什么?
“巫师,你给我滚出来!!”
声音隔着一段距离,却清晰得骇人,让人绝无可能认错。叶欢僵在原地,重逢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莫岩没死!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必然会前来复仇。被脱皮之苦、虫噬之痛折磨了半月有余,对方的怨恨该有多深?光是想想,叶欢便怕得牙齿打颤,忍不住伸手揪住师父的袖子,声音发颤地恳求:“师、师父……我们快逃吧!”
正想跟着巫师去看热闹的沈念一愣,才发现叶欢早已吓得冷汗涔涔。他皱起眉,不解追问:“怎么了?”先前识破阿依娜是假扮的、知晓巫师本体是怪物时,叶欢都未曾显露半分惧色,为何只是听见一声怒吼,且对方寻仇的目标是巫师,他却怕成这样?
“是、是莫、莫岩的声音,他、他没死……”叶欢的声音止不住颤抖,死死攥着师父的袖子,仿佛坠落悬崖时抓住了唯一的横木,半点不敢松开,“趁他没发现我们在这儿,快逃啊!”话音刚落,便对上了沈念与林凌淡然的视线。
沈念再次开口时,语气忍不住带了几分斥责:“先不那是不是莫岩,即便真是他,我们更该过去看看。须知潜在的敌人,永远最为危险。若他心怀恨意,自然要斩草除根,绝无留患的道理。”
望着师父与林公子镇定自若的神情,叶欢的惊惧渐渐平复,僵住的思绪也重新活络起来——师父得对,上次只是为了让他亲自报仇,师父这般厉害,自是无惧莫岩,更何况还有身体已然痊愈、武功深不可测的林公子在侧,又有什么好怕的?
见徒弟终于想通关节,沈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转头跟上早已按捺不住想看热闹的林凌,循着那癫狂的怒吼走去。
......
人蛇本就不够聪慧,即便融合了三个聪明饶记忆,思考时也总比旁人慢上一拍——其实“思考”并不准确,它只是翻找记忆库里的内容,寻找对应的解决办法。弊端便是,一旦遇到记忆中没有的难题,便会手足无措。比如沈念一行人来到寨中,它不知该如何招待,只能参照巫师的记忆,将对方视作得罪不起的“贵人”,这才有了过分隆重的接待仪式。
面对莫岩的异变,它唯一能参考的,便是巫师应对自己失控时的反应——关门、上锁、寻求帮手。
可若是失控的自己逃了出来,还扬言要寻仇,该如何处理?它不知道,只能遵循本能先观望情况,若能将人抓回石室,便是解决了麻烦。
但这人是弟弟莫恩最后的后代,得温柔些,尽量别伤了他。人蛇胡乱思索着,虽换了副年轻的躯体,老态龙钟的步伐却一时改不过来,走得并不快。等它见到莫岩时,对方已然和巡逻的守卫缠斗起来。
唔,“缠斗”也不对,不过是莫岩在单方面宣泄暴力,十几个守卫全都倒在地上,身受重伤,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樱
“怎么回事?”人蛇下意识开口询问。
“阿岩不知怎的,发了疯地要找巫师,十分危险,圣女大人您快别靠近……噗!”莫岩狠狠踢出一脚,打断了守卫的话,视线死死锁定在迈着怪异步伐走来的“阿依娜”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渗饶笑。他半句废话没有,快步上前,挥拳便朝“阿依娜”的脸面砸去。
“砰——”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响起。人蛇不闪不避,硬生生用脸接住了莫岩的拳头,随即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迅速伸出手,攥住了那个紧握的拳头。
人蛇脑子不好使,可它沉淀了四百余年的肉体,强横程度绝非莫岩这般辈能撼动的。
“你的皮肤好了?怎么跑出来了?”它关切地问道。
莫岩:“......”
“少来你这假惺惺的一套!”莫岩满脸扭曲地嘶吼,“药效根本没有你的那般可怕,只要吃掉蛊虫便能痊愈,你却骗我,硬生生让我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折磨!”
“哦?竟是这样?!”人蛇满脸震惊,转头望向姗姗来迟的沈念,质问道:“你为何不早?”
沈念歪了歪头,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刚想开口询问,便被癫狂的莫岩打断。
“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合起伙来算计我!我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要被你们这般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皮肉被啃噬,承受无尽的剧痛,即便意志受过严苛训练的莫岩,也早已崩溃。全靠着巫师的鼓舞与保证,才苦苦支撑着没彻底绝望。可万万没想到,蛊毒解了,才是真正绝望的开始。
他憎恨的目光扫过巫师、林凌与沈念,却在瞥见神情瑟缩的叶欢时,猛地顿住。
叶欢,也是知情者!他就这般厌恶自己,竟要亲手下药,让自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自认不算好人。”莫岩癫狂的神色渐渐平复,眼神死死盯着明显心虚的叶欢,语气死寂得可怕,“可我从未伤害过你,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为何要给我虚无缥缈的希望,再亲手将我打入地狱?”
“你知道吗?接过那碗鱼丸汤时,我有多幸福,知晓真相的那一刻,我便有多痛苦。我以为你终于接受了我的心意,却原来,不过是为了哄我吃下毒药!”
林凌看看头快埋到胸口的叶欢,又看看神色平静、眼神却越发癫狂的莫岩,转头与沈念对上视线:
“真可惜,要是真圣女在就好了。期待了这么久的两男一女龙凤戏,偏偏在关键时刻缺了一角。”林凌忍不住埋怨。
“有热闹看就不错了,你还挑剔。唔,这莫岩怎么得如此委屈,难道当初不是他夜袭叶欢的房间?莫非叶欢骗了我?”沈念十分疑惑。
“此人心机深沉得很,阿呆不过听了他几句花言巧语,竟还怀疑起自己的徒弟了?”林凌挑了挑眉。
“主要是他先前一直跟着叶欢,眼神炽热得很,虽曾对我显露过敌意,却确实没对叶欢动过恶念……且看看叶欢如何辩驳吧!”沈念转头望向徒弟,却见他头低得几乎要埋进胸膛,一言不发,模样竟真有几分心虚。可沈念清楚,他只是在害怕,揪着自己衣袖的手,都在忍不住发抖。
沈念看着都有些心疼了,忍不住开口:“叶欢,你若是不敢,师父替你……”
“不,师父,让我自己。”叶欢的声音仍带着颤抖,眼眶憋得通红。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男人——那个缠了自己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之源,终于鼓起勇气反驳:“你从未伤害我,那为何深夜潜入我的房间,趁我醉酒,不顾我的意愿强行轻薄我?你还换走了我的被子,白日守在我房门外,等我走出房间时,便举起手刀想打晕我!”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积压许久的恐惧与委屈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叶欢的颤抖渐渐停止,眼神也越发坚定——明明错在对方,他何须心虚!
莫岩望着落泪的叶欢,即便到了此刻,心底仍忍不住泛起怜惜。他忽然笑了,笑得凄凉又可悲,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愚蠢:“那夜是你走进了我的房间……你满身酒气地凑到我跟前,近得我能看清你眼里的水雾。你睡到了我的床上,我本想把你抱回你的房间,可你忽然对我笑了。喜欢的人毫无防备地在我怀里笑,你叫我如何忍得住?我用尽毕生的意志力,才克制住占有你的冲动,将你送回房间。你抱着我的被子睡得香甜,我舍不得扯走,才换走了你的被子,我有错吗?我还帮你反锁了房门,装作是你醉酒睡糊涂了,不过是怕自己的冲动吓到你,我有错吗?我担心你醒来后记得那夜的事,才守在门外,怕你因此害怕我、远离我,我有错吗?只是太喜欢你,我有什么错?!”
这般如泣如诉的话语,连身为受害者的叶欢都听得有些恍惚动摇,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林凌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打破了沉重的气氛:“这些话,可真是精彩的狡辩呀!”他笑意不达眼底,凉薄的目光打量着莫岩,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话语里的所有漏洞,“叶欢醉酒走错房间,就能成为你轻薄他的理由?你若真觉得自己没错,为何要伪装现场,故意误导他?守在门外,却在发现叶欢还记得你的恶行时,想打晕他掳走,这又是为何?”
“让我猜猜……是想把他掳走后,再向他解释,你是发现我们对他心怀恶意,带他走是出于好心,对吗?”
莫岩伪装的笑容渐渐收敛,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从前被他当成蛊王之主男宠的青年。
此人竟聪慧至此,难怪蛊王之主这般宠爱他,原来是个智囊般的角色。
就在这时,沈念忽然一拍脑袋,终于想起一件事:“差点忘了恭喜你,你快要当爹了,圣女腹中的孩子,有你的气息哦。”
在场众人:“......”
被关在石室里、推不开门的阿依娜,好不容易将那半截霜玉蛊嚼碎吞下,正满足地叹出一口气,却忽然打了个寒噤,怀孕刚满一月的腹部,竟莫名蠕动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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