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指挥部遇袭的余波,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涟漪在石匠铺悄然扩散,却又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压制下去。表面的混乱很快平息,魏书记出面安抚群众,宣称是股流窜的伪军或土匪骚扰,已被击退。但暗地里,所有的眼睛和耳朵都提升到了最敏锐的状态,等待着那条被惊动的大鱼做出反应。
我们转移到的假“备用指挥点”成了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灯火被控制在最低限度,人员进出显得“谨慎”而“神秘”,岗哨布置得外松内紧,故意留出一些看似隐蔽实则易于监视的路径。王栓柱的人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这片区域及其周边牢牢罩住,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他们的监视。
孙老蔫果然坐不住了。
袭击发生后的第二上午,他便以“受惊后心神不宁,需要一味安神草药”为由,再次申请去后山。王栓柱亲自带人远远缀着。
这一次,孙老蔫没有再去土地庙。他的行为变得更加鬼祟,在崎岖的山路上反复绕行,试图确认是否有人跟踪。凭借对地形的绝对熟悉和王栓柱等人高超的潜行技巧,才没有被甩掉。最终,他绕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断崖下,那里有一条几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岩石裂缝。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良久,才迅速钻了进去。片刻之后,他又钻了出来,手里的药篮依旧空着,但脸上的神情却松弛了不少,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裂缝里肯定有东西!”王栓柱回来后,语气肯定地向我汇报,“但他没有放置或取走任何可见物品,我怀疑……是死信箱(注:间谍活动中,用于传递情报而不直接接触的隐蔽地点)。”
“也就是,情报已经送出去了。”我沉吟道。敌人拿到了我们“指挥部”遇袭并转移的“最新情况”。
“要不要现在遏这个死信箱?”赵虎摩拳擦掌。
“不,”我摇了摇头,“遏它,只会让‘穿山甲’和黑石口意识到我们发现了一牵现在动,为时过早。我们要等,等他们依据这份‘最新情报’做出实质性行动。”
等待变得更加煎熬。我们知道敌人已经收到了错误的情报,也相信他们会采取行动,但行动的时间、方式,依旧是个谜。这种明知危险临近,却不知它来自何方、何时降临的感觉,足以将意志不坚者逼疯。
内部的气氛愈发凝重。虽然揪出了孙老蔫这条线,但那个神秘的“穿山甲”依旧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有限的几个知情人之间,交流都变得异常简洁和谨慎,眼神里充满了审视与探究。二蛋几乎成了我的贴身影子,除了我、王栓柱和赵虎,他对其他任何人都保持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距离。
就在假指挥部遇袭后的第三深夜,一直沉寂的、那台依靠不稳定替代电源勉强工作的电台,耳机里再次捕捉到了那断断续续、加密方式陌生的电波信号!这一次,信号持续的时间稍长,而且似乎是在重复发送同一组代码!
负责监听的老兵立刻记录下码子,虽然无法破译,但信号的重复性和强度变化,都预示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像是在确认指令,或者……发起行动的倒数信号!”赵虎看着那串书般的数字和符号,脸色阴沉。
几乎与此同时,负责监视黑石口外围的侦察组,也派回一名队员,气喘吁吁地汇报:“黑石口有动静!傍晚时分,大概一个队规模的鬼子,加上二十来个伪军,携带轻机枪和掷弹筒,悄悄出了据点,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北边的林子,方向……大致是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来了!
所有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敌人果然上钩了!他们派出了这支精干的混合分队,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我们故意暴露的那个假“备用指挥点”!
“人数、装备、路线,都符合‘精准打击’的特征。”王栓柱冷静地分析,“他们想一口吃掉我们的‘指挥核心’!”
“命令!”我再无犹豫,声音斩钉截铁,“按原定计划,所有人进入最终战斗位置!”
“栓柱,你带主力埋伏在假指挥点外围预定区域,放他们进来,扎紧口袋,务必全歼!”
“赵虎,你坐镇真正指挥部,协调各预备队,封锁所有可能增援或逃窜的路线!”
“魏书记,组织群众,立刻进入避难位置,没有信号,绝不出来!”
一道道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石匠铺这部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瞬间高效而无声地运转起来。民兵队员们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猜疑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敌当前、同仇敌忾的决绝光芒。信任,在共同的敌人和明确的战斗目标面前,暂时压过了裂痕。
我带着二蛋和几名护卫,没有留在假的“备用指挥点”当诱饵,而是秘密登上了附近一处能够俯瞰整个伏击区域的高地。我的左臂无法持枪作战,但我必须亲眼看着这场决定石匠铺命阅战斗。
夜色深沉,朔风凛冽。伏击圈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呜咽声。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拉紧的弓弦,绷得人心脏发疼。
二蛋趴在我身边,紧紧握着他的马步枪,呼吸轻微而急促,黑暗中,我能看到他眼中反射出的、如同雪原狼崽般的幽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更久。
高地下方的林地里,终于传来了极其细微、却无法逃过猎手耳朵的声响——那是脚踩在积雪和枯叶上刻意放轻的声音,是金属装备轻微碰撞的叮当声,是压抑的呼吸声。
来了!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一条条鬼魅般的身影,呈战斗队形,谨慎而迅速地向着那片孤立的院落合围而去。土黄色的军装和杂色的伪军服装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们果然直奔假指挥点而来!
我的心跳与下方伏击圈内无数颗心脏一同狂跳。猎网已经张开,猎物正在踏入。
当最先头的几名鬼子兵警惕地推开院落虚掩的木门,试图潜入时——
“打!”
王栓柱那熟悉而冷峻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砰砰砰——哒哒哒——!”
刹那间,埋伏在院落四周、屋顶、树后、土坎下的民兵们同时开火!步枪、机枪、手榴弹的爆炸声汇成一片死亡的风暴,瞬间将涌入院落的敌人吞没!
明亮的枪口焰在黑暗中疯狂闪烁,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惨叫声、惊呼声、日语的咒骂声顿时响成一片!敌人被这来自四面八方、早有准备的猛烈打击彻底打懵了,队形瞬间大乱,如同没头的苍蝇,在狭窄的院落和周边空地上徒劳地挣扎、寻找掩体。
“轰!轰!”预设的诡雷和炸药包被接连引爆,将试图依托墙壁抵抗的敌人炸得人仰马翻。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我们占据了绝对的地利、火力优势和先手,敌人则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绝境。
我通过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场。王栓柱的指挥沉着有力,民兵队员们战术执行得坚决果断,配合默契。仇恨与求生的本能,化作了无比强大的战斗力。
“好!打得好!”二蛋在我身边,激动地低吼着,拳头紧紧攥着,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这场战斗,不仅仅是为了消灭眼前的敌人,更是为了洗刷被内奸出卖的耻辱,为了告慰牺牲战友的在之灵!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枪声便渐渐稀疏下来。院落内外,横七竖柏躺满了鬼子和平军的尸体,少数残敌试图突围,也被外围的预备队干净利落地解决。
“报告队长!潜入之敌已被全歼!初步清点,击毙鬼子二十三名,伪军十九名,俘虏伪军三名!缴获武器弹药一批!”一名通讯兵飞奔上高地,激动地向我汇报。
胜利了!我们成功地利用假情报,将敌人这支精锐分队引入了绝地,并予以全歼!
高地上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声。
然而,我的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虽然打赢了这一仗,粉碎列人一次“精准打击”,但那个最关键的“穿山甲”依然逍遥法外。他就像一颗毒瘤,只要不被切除,石匠铺就永无宁日。
我抬起头,望向黑石口的方向,目光冰冷。
“穿山甲”……无论你藏得多深,无论你还有多少阴谋,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图穷匕见之后,是更加不死不休的猎杀。而这一次,猎手,将不再被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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