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监的“象示警”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将朝野上下对西北灾情的焦虑和恐惧，引爆成了针对林晚晚的、近乎疯狂的集体声讨。那“妖星犯紫微”的论断，给了所有阴谋和污蔑一个看似无可辩驳的、“上认可”的合法性。
隆科多一党岂会放过这赐良机？一场更加精密、更加恶毒的舆论操控，紧锣密鼓地展开了。这一次，他们的目标不再是宫闱或朝堂，而是直接指向了已被灾难折磨得濒临绝望的民心。
北京城的茶馆酒肆里，那些前几日还被衙役追着跑的“谣言”，此刻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人人笃信的“真理”。而且，细节愈发“丰满”，愈发“骇人听闻”。
几个穿着体面、像是读书人模样的男子，坐在茶馆角落，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诸位可曾想过，那西北大旱，为何如此酷烈？数月滴雨未降，井河干涸，这岂是寻常灾？”一人故作神秘地引题。 “兄台有何高见？”旁人配合地问道。 “高见不敢当，只是近日重读古籍，忽有所悟。”那人压低声线，却更引人侧耳，“《神异经》有云：‘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此乃旱魃之相也！” “旱魃？！”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正是！”另一人立刻接口，表情惊惧，“你们想想，冷宫那位，自出现以来，所行何事？其所嗜之火锅，是否终日沸腾，红油翻滚，聚集滔热气？其所制之辣条，是否鲜红似血，入口如灼？此皆至阳至燥之物！她分明就是以这些邪物为引，吸纳下热气，汇聚己身，故而才引得西北水汽枯竭，酿此巨灾！她根本就不是什么祥瑞，她是千年旱魃转世投胎，来祸乱我大清江山的啊！”
这番引经据典、看似有理有据的“分析”，立刻让周围听者毛骨悚然，深信不疑！
“对啊！怪不得！我就那红油锅邪性！” “原来是旱魃！这就全都对上了！” “快！快去告诉乡邻，千万不能再碰任何与那妖妃有关的东西！”
类似的场景，在北京城各个角落不断上演。隆科多派出的门人清客们混迹于市井之中，用各种方式散播着、完善着这个“旱魃转世”的恐怖故事。
更有甚者，开始编造“目击证据”。
“我二姑家的表侄就在宫里当差！他亲眼见过！那妖妃夏都不用冰！浑身冰凉！那就是旱魃吸走了周围的热气！” “没错没错！我还听她晚上眼睛会冒红光！专门偷看孩，吸取童男童女的精气来修炼呢！” “怪不得西北的孩子遭殃…原来根子在这儿！”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并且迅速从京城向周边地区扩散，甚至随着流民的脚步，反向传向了灾难深重的西北地区。
对于那些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在死亡线上挣扎的灾民来，他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可以宣泄痛苦和愤怒的对象。而“旱魃转世”这个法，简单、直接、符合他们最朴素的认知和恐惧！所有的苦难瞬间找到了根源——不是老爷不赏饭吃，是有一个妖孽在作祟！
愤怒开始累积，并且迅速找到了目标。
起初只是零星的咒骂，很快，就演变成了规模的聚集。
一些逃难到京城附近的灾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燃烧着绝望和仇恨的火焰，他们开始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叩拜哭喊：
“皇上！杀了旱魃吧！求您给我们一条活路啊！” “杀了妖妃！就会下雨了！” “求皇上诛妖！以谢下！”
声音凄厉，闻者动容。
这股风潮很快被隆科多的人暗中引导、放大。不过一两日功夫，更多的流民和被煽动的百姓开始聚集，他们不再仅仅满足于哭喊，而是开始冲击那些与皇室有关的府邸和衙门，虽然不敢真正冲击皇城，但声势已极为骇人。
“交出旱魃！” “诛杀妖妃，降甘霖！” “不杀妖妃，我等死不瞑目！”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最极赌情绪：
“王爷们也是爱新觉罗的子孙！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祖宗江山被一个妖孽毁了吗？！我们去求王爷！求宗室做主！请皇上诛妖！”
“对！去求王爷！” “去王府！要求献祭妖妃！”
人群如同疯狂的洪流，开始朝着几位权势显赫的亲王、郡王府邸涌去！他们砸石头，撞门板，哭嚎声、咒骂声震动地。
王府侍卫们如临大敌，拼命阻挡，却不敢真的对这群濒死的灾民下狠手，场面一时极度混乱失控。
养心殿内，胤禛已经接到了至少三处王府告急的奏报。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握着奏报的手因为极度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不是不知道这是隆科多等饶阴谋，不是不知道这是利用灾情煽动民变来逼宫！但他能怎么办？派兵镇压这些易子而食的灾民吗？那他将彻底失去民心，成为史书上的暴君！
“皇上！九门提督急报！有大量流民冲击廉亲王府、怡亲王府，群情激愤，皆言…皆言…”苏培盛急匆匆进来，跪在地上，不敢下去。
“言什么？！”胤禛的声音嘶哑，仿佛困兽。
“…皆言要求‘献祭妖妃’，方可平息怒！”苏培盛闭上眼，艰难地出这句话。
“砰！”胤禛一拳狠狠砸在御案上，笔墨纸砚震落一地！
献祭妖妃…
这四个字，如同最冰冷的诅咒，宣告着事情已经彻底滑向了不可控的深渊。
而冷宫之中，林晚晚正对着墙上新写的一行拼音发呆：
“tian zai ei shen me yao guai o?” （灾为什么要怪我？）
院墙外，隐约传来遥远却鼎沸的、如同潮水般的喧哗声，其中似乎夹杂着模糊却疯狂的呼喊…
桃惊恐地侧耳听着，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林晚晚缓缓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手中的炭笔，无声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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