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指虚点，仿佛在勾勒地图：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一条路可走——放弃从安徽直插应的想法，我们继续向东，进入苏北地界！”
“苏北？”
朱元璋眉头紧锁。
“对！”
徐达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
“明军主力现在集中于西线（安徽）、中线（黄河）和南线（长江、浙江），苏北地区，相对空虚！
而且，明军水师虽强，但主要活动于长江和沿海，对江北内河水道的控制未必严密。
我们可以从山东南下，进入江苏北部，绕过明军重兵布防的黄河徐州-宿迁段，从东面接近应！
不和明军交战，我们的速度就会加快！”
他详细分析：
“我们可以走沂州（今临沂）、海州（今连云港）方向，沿沭河、泗水南下，进入淮安府北部。
此时张定边可能正在攻打或刚刚占领宿迁、淮安，但其兵力必然主要用于向西防御黄河、向南威胁扬州，其东面、北面必然薄弱！
我们三万骑兵，行动迅捷，可以尝试从其结合部穿插而过，直扑扬州！
只要到了扬州，渡过长江，就能进入应府地界！”
这个计划极其大胆，近乎冒险。
等于是从明军即将形成的包围圈外围，进行了一次大范围的迂回穿插，避实击虚。
朱元璋听完，沉思良久。
他深知此计风险：
三万孤军深入敌后，一旦行踪暴露，被明军缠住，或者穿插失败，前有坚城（淮安、扬州），后有追兵，粮道断绝，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而且，就算成功穿插到扬州，长江已被明军水师部分控制，如何渡江也是个大难题。
但是，正如徐达所，他们没有时间了！
从山东硬闯黄河防线，是明摆着的消耗战、时间战，他们打不起。
迂回苏北，虽然风险巨大，却有一线生机，有可能抢在明军完成对应铁桶合围之前，突入城下！
“妹子……等不了了。”
朱元璋闭上眼，脑海中浮现马秀英温柔而坚毅的脸。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已是一片破釜沉舟的狠厉：
“就依你之策！走苏北！穿插过去！”
他挣扎着要下榻：
“传令全军，轻装简从，只带十日干粮，其余辎重全部丢弃！
重伤员留下，交给后续步军照顾！我们只要快马和刀枪！
目标——穿过苏北，驰援应！”
“上位，您的身体……”徐达担忧道。
“死不了！”
朱元璋咬牙站直身体，虽然还有些摇晃，但那股不容置疑的霸气再次回到身上，“咱朱元璋的命硬得很！
陈善想收走，没那么容易！德，前面开路，咱跟着你！
这一次，咱兄弟俩，一起去把咱妹子……救出来！”
“是！”
徐达重重抱拳，眼中也燃起熊熊战意。
驿站之外，三万精锐骑兵已经陆续赶到汇合。
当朱元璋拖着病体，但目光坚定地翻身上马，当徐达下达了那个令人震惊的迂回穿插命令时，这支疲惫但依旧彪悍的军队，再次爆发出强烈的斗志。
他们知道，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目的只有一个——抢时间，救主母！
大军不再向南，而是折转向东，向着苏北那片战云密布、前途未卜的土地，义无反关冲去。
在他们身后，是渐渐远去的黄河防线；在他们前方，是重重险阻，也是唯一可能通往应的生路。
朱元璋伏在马背上，回头望了一眼西南方向，那是应的方向。
他在心中默默发誓：
“妹子，撑住！等着咱！咱就是爬，也要爬回你身边！”
徐州城下，硝烟弥漫，血腥气与火药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这座扼守南北要冲、控扼黄（河）淮（河）的雄城，此刻正承受着开战以来最猛烈的炮火洗礼。
王斌站在新构筑的炮兵主阵地上，举着望远镜，冷静地观察着城墙的破损情况。他的第十二军，加上韩猛带来的三万新军，以及部分收编的归德府降卒，总兵力已接近七万。
更重要的是，他从武昌带来的重型攻城炮，以及后续沈万三不计成本补充的弹药，足以让他进行一场这个时代罕见的“炮兵主导”攻城战。
“军长，观测气球回报，西门和南门之间的城墙，在昨日炮击后已出现数道裂痕，尤其东南角那段，夯土层有明显松动。”
炮兵指挥官兴奋地禀报。
王斌点零头，放下望远镜。
他没有急着下令总攻，而是对身边的韩猛道：
“韩将军，你部新军经过归德一战，表现不错。
这次攻城，你部担任主攻预备队，待炮兵彻底轰开缺口，再投入战斗，一鼓作气。”
“末将领命！”
韩猛摩拳擦掌。归德之战让他和新军见了血，虽然主要是追击溃兵，但也积累了信心。
王斌又看向地图，目光落在徐州以北、黄河沿岸的几个渡口。
“邓愈、郑遇春、陆聚他们龟缩城内，是想凭借坚城消耗我们，等待转机，或者……是在等北岸可能来的援兵？”
他冷笑一声，“传令骑兵旅，再向北扩大搜索范围，尤其是黄河各个渡口，一旦发现北岸有吴军集结或渡河迹象，立刻飞报！
同时，告诉工兵营，加快在城西、城南挖掘平行壕和交通壕的进度，我们要把大炮推到城墙根底下！”
他要的不仅是破城，更是要将城内守军彻底困死，并防备任何来自北方的干扰。
城内的邓愈，此刻却是心急如焚。
他与郑遇春、陆聚合兵一处，加上徐州原有守军，约有四万人。
但士气低落，装备陈旧，更重要的是，他们亲眼见过、或者从溃兵口中无数次听过明军那种毁灭地的炮火。
当城外明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构筑炮兵阵地，将一门门黑洞洞的巨炮对准城墙时，恐惧就像瘟疫一样在守军中蔓延。
“邓帅，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了！”
郑遇春眼睛布满血丝，暴躁地在府衙中踱步，
“明军的炮你也看到了，徐州城墙虽坚，能顶几？
等城墙一破，巷战我们更不是对手！
他们那种会连发的火枪和手雷，在街巷里就是屠杀！”
陆聚相对冷静，但脸色也极其难看：
“出城野战更是死路一条。
为今之计……或许只有突围北撤，渡过黄河，与可能南下的援军汇合，再图后计。”
“突围？”
邓愈苦笑，
“外面明军至少六七万，围得铁桶一般，骑兵四处游弋，我们怎么突？
就算突出去，到了黄河边，渡船够吗？明军骑兵追上来，半渡而击怎么办？”
三人相对无言，一种绝望的气氛笼罩下来。
他们知道，朱元璋的主力远在大都，最近的援兵可能就是正在回援路上的朱元璋本人，但何时能到？
能否突破明军在黄河的封锁？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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