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花台一战的痕迹，在官方的协调和龙组的善后组介入下，被迅速而专业地处理了。对外宣称是地下老旧煤气管道泄漏引发的特殊地质灾害，媒体在短暂报道后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其他新闻。只有极少数嗅觉灵敏的玄门中人，以及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存在，才能从那片区域残留的、正在飞速淡化的能量余韵中，窥见那一战的惨烈与不寻常。
西山基地，最高规格的疗养静室。
陈锋盘坐在由昆仑暖玉打造的蒲团上，双目微阖，呼吸悠长。静室四壁镌刻着繁复的聚灵与安魂符文，空气中弥漫着高浓度提纯后的地灵气，以及柳青璇亲自调配的“宁神熏香”的淡雅药味。
他的状态，很奇妙。
丹田内，那盏奇异的“薪火金丹”正缓缓自旋，每一次旋转，都吞吐着精纯的灵气，修补着因强行铸丹而受损的经脉窍穴。金丹表面的五彩光华比最初凝实了许多，灯焰跃动的节奏，也与陈锋的心跳、呼吸渐趋同步。这表明，这枚另辟蹊径而成的金丹，正在被他快速适应和掌控。
但这种掌控并非没有代价。
神识沉入内视，陈锋能“看”到，金丹的灯焰核心处，除了代表始皇“统御”、大禹“疏导”、以及新近觉醒的“万民守护之志”的光芒外，还纠缠着几缕极其黯淡、却难以彻底驱散的暗红色丝线——那是血菊夫人临死反扑时，残留的最后一点“秽神诅咒”。它像顽固的跗骨之蛆，不断试图污染金丹的纯净，侵蚀他的心神。清除它需要水磨工夫，更需要特定的净化手段或机缘。
此外，强行承载并引导那股浩瀚磅礴的“万民愿力”，虽然助他破境铸丹，但也让他的神魂承受了远超当前境界的负荷。他现在时常会陷入一种恍惚状态，脑海中会闪过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硝烟弥漫的街头、冰冷刺骨的江水、绝望却又不肯闭上的眼睛……这些都是从金陵土地深处涌来的历史回响，需要时间去消化、沉淀，否则恐有心境不稳之虞。
“咚咚。”
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陈锋的调息。静室的门滑开，柳青璇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她换下了染血的作战服，穿着一身素净的白大褂，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只是眉宇间难掩疲惫。
“该换药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平静，但动作却格外轻柔。心地解开陈锋左肩上已经浸出血迹的纱布，露出那个被邪力侵蚀后、恢复异常缓慢的狰狞伤口。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仍有细微的暗红气息在蠕动。
柳青璇先用金针封住伤口周围的几处大穴，然后取出一罐碧绿色的药膏。药膏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其中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神圣洁净的气息。
“这是用灵隐寺送的‘八功德水’，混合十七种阳属性灵药，佐以无法和尚三滴眉心血调制的‘净秽生肌膏’。”她一边用玉片将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上，一边解释，“佛门愿力配合灵药，对这种邪秽诅咒有奇效。无法师弟失血过多，还在卧床休养，这是他坚持要取的。”
药膏触及伤口，陈锋眉头微蹙，感觉到一股清凉中带着灼热刺痛感的能量渗入，与伤口的邪秽之力激烈对抗，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但很快，那令人烦躁的阴冷麻痒感便开始消退。
“哈桑和张承影怎么样了？”陈锋问。
“哈桑精神力透支严重，我用了安魂针和补神汤，需要静养一周。张承影的外骨骼‘百工’系统损毁率超过百分之六十五，核心的‘械灵共鸣’模块也受了冲击，他这两都泡在基地工坊里抢修，要赶在下次任务前恢复到八成战力。”柳青璇包扎好伤口，又检查了陈锋的脉象，“你的金丹……稳固速度比我想象的快。但心脉处有郁结之象，那些记忆碎片还在困扰你？”
陈锋点点头，没有隐瞒：“看到很多……听到很多。需要时间。”
“嗯。我建议你每抽出一时，什么都不做，只是静坐，观想心灯，将那些外来杂念当作灯上映照的影像，不抗拒，不沉溺，只是看着它们来去。”柳青璇给出专业建议，“这是心性修炼的一环，对你未来突破更高境界至关重要。”
她收拾好药盘，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基地刚收到一份加密情报汇总，来自全球各方的盟友和眼线。秦顾问让我在你情况稳定后，酌情告知你一部分。”
陈锋睁开眼：“是关于‘九渊解锁’的其他节点？”
“不止。”柳青璇调出腕表上的虚拟屏幕，投射出一幅简略的世界地图，上面标注着数个闪烁的红点，“金陵事件后，猩红议会和幽冥殿在全球范围内的活动频率和强度，同时出现爆发式增长，而且……目标更明确，手法也更激进。”
她点开欧洲区域的一个红点：“伦敦，三前，大英博物馆埃及馆深夜遭窃，丢失的不是普通文物，而是三块记载着古老《亡灵书》篇章的‘诅咒石板’。现场残留的能量痕迹，与我们在金陵遇到的部分‘污秽’性质高度相似。圆桌议会的一名‘桂冠骑士’（实力对标金丹中期）在追击中重伤，对方疑似动用了某种能侵蚀灵魂的‘神话级’污染物。”
又点开中东区域：“开罗，吉萨金字塔区周边，一夜之间出现十七例‘石化症’病例，患者身体部分肌肤僵硬如石，意识清醒却无法动弹。当地法老守护者组织检测到强烈的‘赛特（混乱与沙漠之神）’的邪力波动。他们怀疑，有人试图引动埋藏在地下的、上古时期被封印的‘沙漠怨灵’。”
然后是南美：“玛雅古城蒂卡尔，负责看守‘库库尔坎（羽蛇神）金字塔’的当地祭司团，七名成员全员失踪，金字塔内用于观测象、调节地磁的‘星辰校准仪’核心被盗。现场留迎…菊花瓣痕迹。”
柳青璇的表情凝重：“这些不是孤立事件。情报分析部门认为，这是猩红议会在同步启动‘九渊解锁’计划的其他环节。他们似乎在利用不同文明体系的神话、传、历史惨剧中蕴含的负面能量或封印物，进行某种全球范围的‘能量共振’，最终目标很可能就是彻底动摇我们之前推测的那个、关于‘源海之眼’的古老封印。”
陈锋凝视着地图上那些刺目的红点，仿佛看到了无形的风暴正在全球各地酝酿。金陵一战，只是揭开了这场浩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总部有什么对策？”他沉声问。
“秦顾问正在牵头，联合国内各大道门、佛寺、隐宗，召开紧急法会，一方面商讨加固华夏本土重要节点防护的方案，另一方面，也在积极联络可信赖的国际盟友。”柳青璇收起投影，“另外，关于阿槿姑娘所需的‘洛水之精’，也有了新线索。”
陈锋精神一振。
“龙组在洛阳的考古与民俗研究所，在梳理唐代‘洛水神祠’遗址相关资料时，发现了一份残缺的壁画拓片。壁画显示，祭祀洛水之神宓妃的仪式中，需要使用一种产于洛河源头‘龙潭’深处、受月光滋养千年的‘寒玉髓’作为媒介，方可引动一丝‘洛水之精’降临。”柳青璇调出另一份资料，显示出模糊的壁画图案和古文注解，“但这‘龙潭’具体位置，在宋代以后的地理志中就语焉不详了。研究所的专家和几位精通风水堪舆的前辈，正在结合卫星遥感与古籍比对，试图定位。”
这是一个希望，但前路依然渺茫。
“还有就是……”柳青璇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基地收到了几份特殊的‘访问申请’。对方指名，希望与‘薪火传承者’陈锋进行接触。”
“什么人？”
“背景比较复杂。”柳青璇列出名单：
“其一，来自耶路撒冷，署名‘圣殿骑士团驻东亚观察员’，一位名疆阿尔弗雷德·德·莫莱’的骑士。他声称带来了教廷关于‘外神’与‘源海’的部分古老卷宗副本，并有意就共同威胁进行有限度的情报交换。”
“其二，来自印度瓦拉纳西，是一位年轻的‘沙陀’（苦行僧），自称‘迦尔基’，是某位隐居恒河畔的古老‘仙人’的侍者。他带来的口信含糊其辞，但提到了‘燃烧的海洋之眼’和‘等待回归的守护者’，可能与阿槿姑娘的亚特兰蒂斯传承有关。”
“其三，比较特殊。是通过外交渠道转来的，来自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的一个型萨满教自治团体。他们的代表是一位名疆乌莉娅’的年轻女萨满，她她们世代守护的‘大地之灵’最近躁动不安，指向东方，并且……她们的一位祖灵在梦境中，‘看’到了与你手中类似的‘灯火’。”
陈锋陷入了沉思。这些来访者，背景迥异，目的不明，但都敏感地捕捉到了“薪火”现世和全球异变的气息。是机遇，也可能是新的麻烦。
“秦顾问和赵主任的意思是，在对你进行综合评估后，安排一次范围的、可控的会面。毕竟，闭门造车不可取，未来的危机可能需要我们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柳青璇看着他，“但前提是，你的身体状况必须达到可以应对突发状况的标准。”
陈锋感受了一下体内缓慢但坚定恢复的力量，以及那盏越来越明亮的薪火金丹。
“需要多久？”
“按照目前的恢复速度，配合我和无法的辅助治疗，加上基地的资源倾斜，”柳青璇快速计算了一下，“最快五，你的伤势能基本痊愈，金丹初步稳固。但要完全消化那些记忆碎片，掌握新增的力量，至少需要一个月以上的沉淀。”
五……
“那就五后。”陈锋做出决定，“安排见第一位，那位圣殿骑士。先从相对‘规矩’的一方开始。”
“好，我会转达。”柳青璇记录下安排，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回过头，轻声道：“陈锋，量力而校你现在……很重要。”
静室的门轻轻合上。
陈锋重新闭上眼睛，神识沉入丹田。
五彩的薪火金丹静静燃烧，灯焰中，除了传承的光辉，似乎还倒映着金陵的雨、伦敦的雾、开罗的风沙、蒂卡尔的星空……
八方风雨，已然汇聚。
而他这盏刚刚点燃不久的火，必须在这场席卷全球的风暴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照亮一方，也……守护一方。
静室之外，基地的走廊里，张承影正拖着一箱替换零件匆匆走过；医疗室里，无法在昏睡中眉头紧锁，似乎在与梦魇搏斗；临时分配给哈桑的休息室内，少年趴在桌上沉睡，手边还摊开着那卷《江山社稷图》，一滴未干的墨迹晕染开来，隐隐勾勒出一座被迷雾笼罩的、欧洲古堡的轮廓……
风暴将至，无人可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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