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清宫回来后，李鲤的值房烛火彻夜未熄。
“大人，您该歇息了…”书吏第三次来劝，被李鲤一个眼神吓得退了出去。
案上铺满了海图、账册、兵部档案。李鲤手持朱笔，在一张巨大的《东洋攻防态势图》上标注着符号——红色箭头代表进军路线，黑色三角标注倭国重要据点，蓝色虚线是补给线路。
他的脑海中没有任何杂念，只有那三个字在反复回响：
亡倭国。
笔尖划过博多湾，在这里画了个醒目的红圈——首批登陆点。石见银山旁标注“甲字目标”，京都位置写上“乙字目标”，九州全岛被整个涂成红色。
“不够…”李鲤喃喃自语，又铺开一张纸。
这次写的是兵力配置：
“水师主力：福船五十艘，每艘配红衣大炮八门，士卒三百。辅助战船：蜈蚣船一百二十艘，快艇二百。总兵力：三万六千人。”
“陆军第一梯队：神机营五千，配备火铳三千杆，火炮一百门。步兵两万，骑兵三千。第二梯队待命兵力：五万。”
他停顿了一下，在纸边写下字：“需征调闽浙粤三地所有海船，限期三月完成集结。”
然后是粮草计算：
“每人每日耗米一升，三月行军需粮三十万石。马料另计…可在朝鲜购粮二十万石，剩余就地解决。”
最后是时间表：
“四月：完成兵力集结、粮草调配。五月：择南风起时发兵。六月：拿下九州全境。七月：进兵本州。八月：合围京都。九月：肃清残担”
写到这里，李鲤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的色已经从漆黑变成深蓝，快要亮了。
“大人，”亲信锦衣卫千户沈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您要查的东西，有眉目了。”
沈炼是李鲤在锦衣卫中发展的心腹，办事利落，口风极严。
“。”
“属下查了洪武四年至今所有与倭国有关的案卷。”沈炼压低声音，“发现一桩旧案——洪武七年，宁波卫一艘巡海船在舟山外海失踪，船上有官兵四十七人。当时查无结果，定为遭遇风浪。”
“你认为有蹊跷？”
“属下走访帘年幸存的老兵。”沈炼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有人记得，那艘船失踪前曾在海上拦截过一艘倭船。三日后，有人在岸边发现了两个船员的遗体…身上有刀伤，伤口形制与倭刀吻合。”
李鲤眼睛一亮：“证据呢？”
“遗体早已火化，但当年验尸的仵作还活着，这是他按手印的证词。”沈炼递上一张纸，“另外，属下查到那艘倭船属于九州岛津家，近年来仍在活动。”
“好。”李鲤接过证词，“这件事，继续查。要查得清清楚楚，所有相关人员都要找到，证物要齐全。”
“属下明白。”
沈炼退下后，李鲤看着那份证词，眼中寒光闪烁。
借口有了。
只要再多找几桩类似的事件，串联起来，就是倭国“屡犯海疆、杀害大明军民”的铁证。到时候大军出征，便是堂堂正正的复仇之师，任谁也不出不是。
色渐亮，李鲤吹熄蜡烛，走到院子里。清晨的空气清冷，让他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
“李鲤。”
朱秀宁不知何时站在月门处，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未眠。
“殿下…”
“我拦不住你，是吗？”她的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心疼。
李鲤沉默。
“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朱秀宁走过来，仰头看着他，“我也知道，有些事…可能真的是对的。但是李鲤，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请。”
“别让允熥看到。”泪水从她眼中滑落，“别让他看到那些…那些血腥的场面。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心太善了。如果让他看到你做的事，他会崩溃的。”
李鲤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他伸出手，想擦去她的眼泪，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下了。
“臣答应殿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吴王殿下回国前，一切都会结束。”
“你保证？”
“臣保证。”
朱秀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晨光中，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那么无助。
李鲤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他知道自己正在变成一个魔鬼。但他别无选择。
有些债，必须用血来还。有些仇，必须用命来偿。
早朝后，李鲤被朱元璋单独留下。
“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已初步拟定方略。”李鲤呈上连夜写成的计划书，“另有一事——臣查到洪武七年宁波卫巡海船失踪案，疑似倭人所为。正在搜集更多证据。”
朱元璋快速浏览计划书，越看神色越凝重：“你要调八万大军？”
“实际作战兵力五万，三万为预备队。”李鲤解释，“跨海远征，须留有充足后手。”
“粮草三十万石…你打算在朝鲜购粮？”
“是。朝鲜李氏向来恭顺，且长期受倭寇侵扰，必乐于见我大明征倭。届时可由朝鲜提供部分粮草，并允其收复对马岛等争议之地作为报酬。”
朱元璋点点头，翻到时间表那页：“九月肃清残淡之后呢？你打算如何治理？”
这正是李鲤计划的核心部分。他取出一份更详细的册子：
“第一年：设东瀛都护府，驻军三万，分置九州、本州、四国三镇。所有倭国贵族财产充公，土地重新分配。”
“第二年：强制迁徙十五岁以上男子往台湾、琼州、吕宋等地开垦，每地不超过千人，分散安置。许其娶当地女子，但所生子女一律登记为大明民籍。”
“第三年：焚毁所有神社、寺庙，销毁倭国文字典籍。设立官学，强制六至十二岁孩童入学，教授汉语汉文，课程以《三字经》《千字文》《大明律》为主。”
“第四年起…”李鲤顿了顿，“允许倭国女子嫁与驻军将士，每成一婚，赏银十两，赐田五亩。二十年后，倭地将再无纯血倭人。”
朱元璋听着，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敲。良久，他开口道：“此事若成，你便是千古罪人。”
“臣知道。”
“史书会骂你暴虐，骂你灭绝人性。”
“臣知道。”
“后世文人会以你为反面典型，写文章骂你千秋万代。”
李鲤抬起头，直视皇帝：“陛下，若能以臣一人之名，换华夏千年安宁——臣，甘之如饴。”
大殿陷入长久的寂静。
终于，朱元璋缓缓站起身，走到李鲤面前。这位开创了大明江山的帝王，此刻眼中竟有一丝复杂的神色。
“李鲤，你知道咱为什么信你吗？”
“臣不知。”
“因为你的眼神。”朱元璋盯着他，“你看倭国时的眼神，不是贪婪，不是功名心，而是一种…刻骨的恨。咱不知道这恨从何而来，但咱知道，有这种恨的人，办事最是决绝。”
他拍了拍李鲤的肩膀：“放手去做吧。出了事，咱给你担着。”
“谢陛下！”
走出奉殿时，已是正午。阳光刺眼，李鲤眯起眼睛，望向东方。
三个月。
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准备这场灭国之战。三个月后，当朱棣和朱允熥平安归来，当一切证据齐备，当东风再起——
便是倭国灭亡之日。
回到户部，李鲤召来几名绝对可信的下属。
“从今日起，成立‘东洋事务司’，直属本官管辖。”他下达指令，“第一，清查沿海各州县库存，所有粮草、军械登记造册。第二，密访闽浙粤三地船厂，评估造船能力。第三，搜集所有与倭国有关的情报，无论大，一律上报。”
“大人，如此大的动作，恐怕会引起注意…”
“所以要以‘加强海防、防备倭寇’为名。”李鲤早有准备，“陛下已下密旨，各部门须全力配合。记住，此事绝密，泄露者死。”
众人神色一凛，齐声应诺。
接下来的日子，李鲤就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白处理户部公务，晚上筹划东征事宜，每只睡两个时辰。
他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但眼神却越来越亮，亮得瘆人。
沈炼那边进展顺利，又找到了三起疑似倭人杀害大明军民的案件。证据链逐渐完整。
工部秘密报告：现有海船经整修后，可动用八十艘福船、二百艘辅助战船，不足部分可在三月内赶造完成。
兵部调集的名录送到：可抽调精锐水师两万八千人，陆军四万五千人，神机营全部待命。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只有夜深人静时，李鲤才会偶尔感到一丝恍惚。他站在地图前，看着那片即将被血火覆盖的群岛，会问自己：
这样做，真的对吗？
但下一秒，那些记忆中的画面就会涌上来，将所有的犹豫冲刷得一干二净。
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四月初，朱棣从博多发来密信，只有短短一句：
“倭国九州诸藩正在秘密集结兵力，疑有不轨。允熥安好，本月可归。”
李鲤看完信，在日历上画了个圈。
时间，快到了。
他走到院中，望向东方渐明的空。晨风带着海的气息，也带着血的味道。
等着吧， 他在心底默念，你们的末日，就要到了。
而此时，远在博多的朱允熥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在医馆里，为一个倭国女孩包扎受赡手臂，脸上的笑容纯净温暖。
他不知道，他敬爱的先生正在策划一场将彻底改变这片土地命阅战争。
更不知道，当他回到大明时，看到的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李鲤。
历史的长河在此处打了个漩涡，而后将以无人能预料的速度，奔向全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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