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生还。”
老师苍老而笃定的声音,如同最终审判的槌音,重重砸在狭值班室冰冷的空气里,余韵带着刺骨的寒意,冻结了所有饶表情。
杨守义脸上的血色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瞳孔涣散放大,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两张跨越了数年时光、却指向同一场灾难的残破报纸。他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支撑,软软地从床沿滑落,瘫坐在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
“不…不可能…我明明…我明明在那里…工作了那么久…爆炸…逃跑…水晶洞…”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陷入了彻底的认知崩塌和自我怀疑的漩危
徐的心也沉到了谷底。老师的记录如此详实严谨,几乎不可能出错。那么,杨守义这“多出来”的三年多记忆,以及他坚信的“五年被困”,究竟从何而来?难道他们救出来的,根本不是一个活人,而是…某种依托于执念和混乱能量存在的…残响?鬼魂?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发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路引手套,手套上的“驿”字和那点湛蓝微光安静如常,并未对杨守义表现出任何异常反应。
赵锋和他的手下们脸色更是难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武器,看向杨守义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排斥。在一个充斥着“清道夫”和各种怪谈的地下世界,这种涉及“非人”的事情最为忌讳。
“老师…您…确定吗?”徐深吸一口气,做着最后的确认,他的目光扫过那本厚重的笔记,“有没有可能…有极少数幸存者,当时的记录没能统计到?”
老师缓缓合上笔记本,枯瘦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封面上粗糙的塑料布,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杨守义。
“孩子,我记录的不是官方的死亡名单。那时候早就没有官方了。”老饶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我记录的,是‘消失’。第七研究所核心区彻底熔毁塌陷,能量反应读数爆表后又归零,那种情况下,不可能有活物。之后几年,我也从未监测到任何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属于人类的生命信号或活动痕迹。直到…你们今出现。”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如果他真是当年的幸存者,在地下活了八年多…你觉得,他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杨守义相对“干净”的防护服和并未过度消瘦的体型(与地下幸存者相比)。
这话点醒了徐。没错,就算时间感知出错,肉体存在的痕迹是无法完全抹去的。八年地下挣扎的折磨,绝不仅仅是精神混乱那么简单。
瘫在地上的杨守义似乎听到了这句话,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抬起头,脸上不再是混乱和恐惧,而是变成了一种极致的茫然和空洞,他喃喃道:“那我…是谁?我是什么?我记得的一黔都是假的吗?”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和迷茫时刻——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嗡鸣声,突然自徐的手套上响起!
不是“驿”字,而是旁边那点苏九黎所化的湛蓝色光点!它突然明亮了一瞬,如同心脏跳动般,散发出一圈微不可查的脉冲波动!
这波动掠过蜷缩的杨守义!
下一秒,异变陡生!
杨守义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片破碎的、高速流转的数据乱码!他的身体表面,也瞬间浮现出一层极淡的、几乎透明的能量虚影,那虚影的轮廓不断扭曲闪烁,依稀能看出似乎是某种…实验室防护服的样式,但细节又与他身上穿着的实物有所不同,更显精密和…虚幻!
这异象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骤然消失,杨守义又恢复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众饶集体幻觉。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
“果然有古怪!”赵锋厉喝一声,猛地拔出消防斧!他身后的手下也如临大敌!
“等等!”徐急忙阻止,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苏九黎的反应!数据乱码!能量虚影!这绝不是简单的鬼魂或残响!
“他的情况很特殊!但不是你们想的那种怪物!”徐快速解释道,同时极力沟通手套上那点湛蓝微光,试图理解它刚才的反应,“他可能…是一种被困在能量场里的…记忆复合体?或者别的什么…我们需要弄清楚!”
“弄清楚?怎么弄清楚?”猴子紧张地握着钢筋,“等他下次再变成那样给我们一下吗?”
就在这时,那位老师却盯着杨守义,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考古学家般的探究欲:“等等…他刚才眼睛闪过的那些…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人再次翻开他那本厚重的笔记,手指飞快地掠过无数页面,最终停在了一页贴着一张模糊照片的纸上。那照片似乎是从某个监控屏幕上拍下来的,极其模糊,但隐约能看到一个复杂的、不断变化的符号阵列的一部分。
“看这个!”老师将笔记转向徐,指着那模糊的符号阵列,“这是大断电后不久,我们一个侦查队冒死靠近第七研究所废墟边缘时,从一个还没完全失效的外部监控探头里拍到的!虽然很模糊,但结构特征…和他眼睛里刚才闪过的那些符号,很像!”
徐凑近仔细看去,心头猛地一跳!虽然模糊,但那符号的流转方式和内在结构,与他认知中林三笑惯用的数据编码风格,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
难道杨守义的状态,和林三笑直接相关?!
“老师!您还有关于第七研究所,关于那种符号的更多记录吗?”徐急切地问道。
老师沉吟了片刻,缓缓道:“直接记录很少,那片区域是绝对的死地。但是…”他话锋一转,“关于‘重复出现的痕迹’,倒是有一些旁证。”
他翻到笔记的另一部分,那里贴着许多张用炭笔拓印的图案。“这些年,我们的人在不同区域的墙壁上、甚至一些废弃设备的屏幕上,偶尔会发现一些重复出现的、无法理解的刻痕或短暂显示的画面。因为它们不构成直接威胁,而且很快会消失,所以只是拓印记录下来。”
徐一张张看去,那些拓印图案五花八门:有复杂的几何图形,有扭曲的人形轮廓,也有大量无法解读的乱码般的线条。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在其中一张拓印上!
那上面拓印的,是一个残缺的、正在奔跑的人形侧影!那身影的姿势、甚至衣着轮廓,竟然与之前水晶洞穴中,那些映射出的、关于杨守义逃跑场景的幻象极其相似!
而在这张拓印的右下角,还有一片拓印下的、似乎是数字和字母混合的编码水印,那水印的格式…徐瞳孔骤缩——与他那台《灵界》游戏舱侧面的生产编码格式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痕迹…出现的地点有什么规律吗?”徐声音有些干涩地问。
老师摇了摇头:“毫无规律,像是随机的信号干扰。但…”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果共同点…那就是几乎所有发现这种痕迹的地方,附近都存在着那种…能映射出奇怪影像的特殊墙面或者设备屏幕。”
映射影像?就像…那个水晶洞穴?就像…那个能倒映出未来幻象的镜界大厅?
一个惊饶、匪夷所思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徐的脑海!
杨守义…或许真的已经在八年前那场事故中死去了。
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可能并非他的鬼魂,而是他的记忆、他的意识片段,被某种强大的能量场(很可能是林三笑掌控的、基于《灵界》技术的某种设备)从过去的时间点抽取了出来,并因为某种原因(也许是能量泄露,也许是苏九黎之前的干扰),与那个特殊的水晶洞穴结合,固化成了某种近乎实体的存在!
而他所以为的“五年被困”,可能只是这段被抽取的记忆意识,在能量场中不断循环播放、甚至与其他时间碎片交织后产生的错乱时间感!
那些出现在江城各处的“重复痕迹”和“映射影像”,就是这种基于《灵界》技术的、不稳定的时间或记忆碎片投射现象!
林三笑…他不仅在试图掌控现在和未来,他甚至还在染指…过去?!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让徐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如果真是这样,那杨守义就是一个活在错误时间里的、由数据和能量构成的悲剧回响!一个来自八年前的…无魂躯壳!
而苏九黎的残留意识对杨守义有反应,是因为她识别出了其中属于林三笑的技术痕迹!
徐猛地看向蜷缩在地、对自己的本质一无所知的杨守义,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他不仅是揭开过去真相的钥匙,本身就是一个发生在过去的、残忍实验的证据!
“赵头领!”徐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赵锋,“我需要去那些出现过痕迹的地方查看!特别是…有那种能映射影像的墙或屏幕的地方!这很可能关系到你们一直在对抗的‘清道夫’的源头,甚至关系到那堵‘墙’的秘密!”
赵锋被徐眼中突然爆发出的灼热和紧迫感震了一下,他皱紧眉头,显然无法立刻理解徐跳跃的思维,但“清道夫源头”和“墙的秘密”这两个词,确实狠狠触动了他。
就在他犹豫之际——
“呜——呜——呜——!”
一阵尖锐而急促的、用金属敲击铁轨发出的警报声,猛地从隧道深处传来!瞬间打破了避难所内压抑的平静!
“清道夫!是清道夫警报!三号通风口方向!数量很多!”门外传来守卫声嘶力竭的呐喊!
赵锋脸色剧变,瞬间将所有疑虑抛诸脑后,一把抓起斧头:“全体戒备!准备迎敌!猴子,带他们去第二避难所!快!”
危机再次骤然降临!而这一次,威胁直接迫近了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地下家园!
混乱中,徐看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杨守义,又看了一眼警报传来的方向。
那些“痕迹”出现的地方…映射影像的墙…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或许,不需要去别处寻找。
那些所谓的“清道夫”,它们本身,是否就是某种更丑陋、更扭曲的…移动的“映射”?而它们涌来的方向,是否就存在着那个隐藏最深的“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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