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深海,将徐的意识紧紧包裹、向下拖拽。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极致的消耗与精神冲击下,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艰难。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温暖的光亮如同针尖,刺破了这沉重的黑暗。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躺在乳白色的光雾回廊中,身体如同被掏空,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猴子正焦急地守在他和依旧昏迷的徐雨身边,看到他醒来,顿时松了口气。
“哥!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徐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眼神示意自己还活着。他勉强转动眼球,看向四周。
回廊似乎比之前黯淡了一些,那些缓缓旋转的水镜,速度也变得参差不齐,有些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空气中那宁静悲赡气息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苏九黎燃烧自我开辟的这条“驿路”,失去了她的维系,正在逐渐变得不稳定。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面最大的、映照着归墟之门景象的水镜。
镜中的景象,让他精神一振,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忧虑。
归墟之门那灰白色的巨大漩涡依旧在缓缓旋转,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终结气息。然而,林三笑那庞大的暗紫色数据洪流,却并未如预想中那般闯入其中,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与停滞!
数据洪流在漩涡前方剧烈地扭曲、翻滚,内部不断爆发出紊乱的能量闪光,那些构成洪流的金色“蚀心之虺”也变得狂躁不安,相互撕咬、湮灭。洪流的核心处,一股强烈的、充满矛盾和冲突的意念隔空传来,即便隔着水镜,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狂怒、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错误的…路径…”
“…干扰…是谁?!”
“…钥匙…为何指引向…‘寂灭之壁’?!”
“…计算…全乱了…”
成功了!
徐那孤注一掷伪造的、指向错误归墟路径的“钥匙”信息,起作用了!它像一段致命的病毒代码,被林三笑急切地“接收”并“解析”,导致他原本精密计算出的冲击轨迹和能量调配出现了严重偏差!他非但没有成功打开归墟之门,反而可能触动了归墟外围某种未知的防御机制(寂灭之壁?),遭到了反噬!
林三笑的计划被暂时阻断了!
然而,徐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他能感觉到,林三笑虽然受挫,但其力量根基并未被真正动摇。那数据洪流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正在以一种蛮横的姿态强行平复内部的冲突,试图重新校准方向。而且,归墟之门那纯粹的“无”本身,对林三笑似乎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这只是暂时的喘息之机。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徐用尽力气,嘶哑地道。这条驿路正在变得不安全,他们不能久留。
“可是…往哪走?”猴子看着回廊前后那看似没有尽头的乳白光雾,一脸茫然。这里没有明显的出口。
徐挣扎着坐起身,再次将意念沉入路引手套。这一次,他不再试图沟通整个回廊,而是专注于感受苏九黎最后融入石牌时留下的那道银白色光辉的“余烬”。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苏九黎最后的意志和千机偃师对“路径”的终极理解。它像一枚烙印,留在了石牌内部,与“驿”字权限和归墟之钥模板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平衡。
他引导着这缕余烬般的光芒,与路引手套共鸣。
瞬间,他“看”到了!
在这条看似无限延伸的回廊中,其实存在着许多隐形的岔路和节点,它们如同树根的分叉,通往不同的方向和维度。大多数岔路都黯淡无光,甚至布满了裂痕,显然已经废弃或断裂。只有极少数的几条,还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不同颜色的光点——那是尚能通行的“驿路”残迹。
其中一条,散发着与菌巢星渊同源的、微弱的生命绿光;另一条,则指向枢机之厅那厚重的青铜色光辉;还有一条,波动与他熟悉的现实世界隐隐共鸣……但所有这些路径都极其不稳定,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而苏九黎最后力量指向的,并非其中任何一条。在她的“余烬”指引下,徐感知到了一个此前完全被忽略的、位于所有路径“下方”的、更加隐秘和基础的底层节点。那个节点散发出的,并非空间坐标的波动,而是一种类似于……“重置” 或 “回归原点” 的奇异气息。
那是……“往生签收”的起点?还是某种……“存档点”?
苏九黎在最后时刻,为他们选择的,不是逃往某个已知的安全区,而是指向了这个似乎更加根本,却也更加未知的“原点”?
没有时间犹豫了。回廊的晃动越来越明显,一些水镜开始破碎,光雾也变得稀薄。
“走这边!”徐指向那个底层节点的方向,那里看似是回廊光滑的“地面”,但在他的感知中,那里有一个无形的“漩伪。
他背起依旧昏迷的徐雨,猴子搀扶着他,三人步履蹒跚地走向那个节点。
就在他们靠近,准备踏入那无形漩涡的瞬间——
那面最大的水镜中,林三笑那混乱的数据洪流猛地爆发出一次强烈的能量闪光,强行稳定住了形态!他虽然没能突破归墟,却似乎暂时摆脱了错误路径的干扰。一股冰冷、怨毒到极点的意念,如同跨越了无数空间,猛地撞向这条即将崩溃的驿路回廊!
“找到你们了!虫子!”
轰!
回廊剧烈震动,乳白色的光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炸开!无数水镜瞬间破碎!
“跳!”徐用尽最后力气,拉着猴子和徐雨,纵身跃入了那无形的底层节点漩涡!
旋地转!这一次的传送,感觉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空间的转换,更像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剥离与下沉。仿佛被抽离了所有附加的属性、记忆、力量,向着最原始、最空白的状态回归……
意识在飞速消散。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徐仿佛听到了一声贯穿始终的、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又像是某个古老契约的回响:
【往生签收……逆编程序……启动……】
【检测到异常因子……净火……驿路……归墟密钥……】
【进协…根源剥离……与……重塑……】
【欢迎来到……】
后面的声音,湮灭在无尽的黑暗里。
残光已逝,歧路在前。薪尽之誓换来的,并非坦途,而是一个更加莫测的“原点”。逆风者的旅程,似乎在这一刻被强行画上了一个休止符,又似乎……即将以一种无人预料的方式,重新开始。
归途,依旧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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