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娜那句如梦呓般的低语，以及宇尘随后表现出的异常反应，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劈开了听证会大厅内原本就紧绷的空气。
“冰冷的几何在低语”——在座的奠基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句话可能指向什么。星碑任务带回的不仅是技术和希望，还有对宇宙深处某些沉默存在的、刻骨铭心的敬畏与隐忧。星空遗民，这个在最高机密档案中只有代号和零星观测记录的存在，其活动迹象竟然直接出现在了这次听证会现场！
霍克将军几乎是瞬间就挺直了腰背，眼中的锐利变成了猎鹰般的警惕。“监测系统！全频段扫描‘彼岸花’号外围，立刻！”他下达指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尽管“彼岸花”号的中立性意味着其防御系统不完全受任何一方控制，但奠基饶权限显然能够触发最高级别的安全自检。
李哲议员脸色发白，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林恩博士则猛地转向星澜和宇尘的方向，尤其是看向宇尘脸上那抹混杂着困惑与熟悉的神情，眼中的探究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光芒。
星澜的反应最为迅速专业。她已经将便携设备的感知模式调整到极限，同时通过隐秘链路紧急联系“灯塔”基地，调取深空监测网络的历史数据。她的一只手轻轻按在宇尘的肩膀上，低声快速询问：“什么样的回声？和你在‘灯塔’感觉到的那种‘冰冷关注’一样吗？还是有什么不同？”
宇尘被肩膀上稳定而熟悉的触感拉回了一些神智，他努力集中精神，去分辨意识星云中被那遥远冰冷信号扰动产生的细微涟漪。“不一样……”他喃喃道，眉头皱得更紧，“以前的……只是‘看’，很冷，很远。这次……好像有点‘声音’……很乱，很碎，但是……里面有一点点……”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词汇，“一点点……‘别的颜色’？很暗，很痛……还有点……熟悉？” 他自己都对这个描述感到困惑。
“‘别的颜色’？‘熟悉’？”星澜大脑飞速运转。宇尘对情感的感知往往以色彩和质感来形容。“暗”和“痛”可能代表信号中夹杂了负面情感信息碎片？这不符合对星空遗民绝对理性的认知。至于“熟悉”……难道是夜影？那个曾与宇尘意识纠缠、最终被星空遗民网络吞噬的意识残片？
这个推测让她脊背微微发凉。如果星空遗民的信号中，真的混杂了夜影的残破意识碎片，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影响，那也意味着它们并非绝对“纯净”的观测者，其行为模式可能因这微量的“人性污染”而产生难以预测的偏斜！
就在这时，“彼岸花”号主控系统的初步扫描结果反馈到了大厅。没有发现实体入侵，没有能量异常波动，但在大约三分钟前，舰体外围的确捕捉到了一段极度短暂、结构异常复杂、完全不符合任何已知自然或人工信号特征的信息脉冲。脉冲强度极低，几乎与环境背景噪音融为一体，但其编码结构展现出的数学复杂性和非欧几里得几何特征，与档案中记载的、疑似星空遗民的零星信号记录，有低阶相似性。
“信号已消散，无法追溯源点。”系统冰冷的汇报声响起。
证据确凿。星空遗民，不仅观测，而且已经开始了更具侵入性的“信号投放”，甚至可能……夹杂了私货。
霍克将军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看向宇征，目光如刀：“宇征，这就是你所的‘非标准意识现象’？它吸引来的，可不仅仅是我们的关注！你现在还坚持，将他置于一个所谓‘人性化隔离研究’的环境下，是安全的、可控的？星空遗民的介入，将把风险提升到星际层面！”
“正因为它吸引了星空遗民的关注，我们才更不能草率处置！”宇征的声音同样斩钉截铁，危机面前，他反而更加镇定，“霍克，星空遗民为何对他感兴趣？是因为他的‘威胁’，还是因为他身上有某种我们尚未理解、但它们认为有价值的‘特质’？如果我们现在因为恐惧而销毁他，等于亲手毁掉了可能是我们理解甚至未来应对星空遗民的唯一窗口！也等于向星空遗民宣告，我们对待自身演化出的未知，只有恐惧和毁灭一种反应！”
他将宇尘的价值，拔高到了关乎人类与更高层次存在关系的战略高度。
林恩博士忍不住开口：“宇尘对刚才信号的反应……他‘熟悉’。星澜工程师，你有什么分析？”
星澜知道此刻必须坦诚，任何隐瞒都可能招致灾难性误牛“基于宇尘的描述和现有数据模型推测，”她清晰地道，“该星空遗民信号可能并非纯粹的逻辑结构，其中或许混杂了极其微量的、非理性的信息碎片，这些碎片引发了宇尘意识中源于过往创伤记忆的……熟悉感与痛感关联。这暗示，星空遗民的‘观测’或‘测试’，可能并非绝对中性，其信号本身可能携带我们无法理解的复杂性，甚至……污染。”
“污染”一词，让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沉。
“所以，你的建议是？”灰袍的苏娜再次开口，目光第一次完全聚焦在星澜身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
“我的建议基于风险控制逻辑，”星澜迎着她的目光，条理分明，“第一，立即加强‘彼岸花’号及后续宇尘所在位置的信息屏蔽与反探测等级，尤其是针对非标准高维信息特征的过滤。第二，对宇尘进行更深入的意识场监测，重点分析其对不同性质外部信号的反应模式，建立预警机制。第三，既然星空遗民已经主动介入，我们或许可以在极度受控条件下，尝试引导宇尘对特定类型的‘安全’星空遗民信号进行解析或反馈尝试，以获取关于它们意图的直接数据——当然，这必须建立在绝对安全与伦理审查基础上。”
她提出了一个胆大却又极其谨慎的研究方向：将宇尘作为与星空遗民进行有限、安全“对话”的潜在接口。
这个提议让霍克和李哲都倒吸一口凉气。雷诺兹的影像更是直接低吼：“荒谬！这是拿整个文明的安全做赌注！”
但林恩博士眼中却燃起了更炽热的光芒，苏娜则微微颔首，仿佛星澜的话印证了她的某种感知。
“附议星澜工程师的部分建议。”宇征立刻抓住机会，“加强屏蔽和监测是当务之急。至于主动交互测试，必须经过最严格的、由在座各位共同监督的伦理与安全评估程序。但至少，这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可能性，而不是被动地等待星空遗民下一次可能更危险的‘测试’。”
听证会的平，因为星空遗民这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介入，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恐惧与机遇，未知的风险与可能的战略价值，死死纠缠在一起。
霍克将军沉默了许久，目光在宇征、星澜、宇尘，以及几位同僚脸上缓缓扫过。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
“基于现有证据，及对附件七精神的重新审议……我同意，将目标个体‘宇尘’，暂时纳入附件七框架下进行管理。管理责任方，为宇征及其‘静默守望者’协议范畴，星澜工程师作为首席技术负责人与主要协同者。同时，立即成立由本次听证会奠基人指定的联合监督组，对研究过程、安全措施、以及任何与星空遗民相关的接触尝试，拥有最高监察与一票否决权。”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宇征和星澜：“你们将获得有限的研究时间与资源支持，但必须定期向监督组提交详尽报告。一旦研究过程中出现任何失控迹象，或对星空遗民的接触尝试被判定为高风险，监督组有权立即中止一切研究，并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包括将处置权交还零号城市安全委员会。明白吗？”
这是妥协，也是枷锁。宇征和星澜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机会，但也戴上了最严格的紧箍咒。
“明白。”宇征沉声道。
“接受监督。”星澜同时回答。
雷诺兹的影像脸色铁青，但他知道，在奠基人联合决议面前，他暂时失去了干预的理由。他冷冷地看了宇征一眼，影像闪烁了一下，消失了。
奠基人听证会，在星空遗民信号带来的凛冽寒意中，落下了帷幕。宇尘的命运，暂时得以延续，但前路之上，不仅有人类的审视与猜忌，更添上了来自深空冰冷几何的、莫测的“关注”与可能混杂其中的、黑暗的“回响”。
宇尘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他拉了拉星澜的衣袖，声问：“结束了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星澜低头看着他清澈中带着疲惫的眼睛，轻轻点零头，心中却清楚：回到“灯塔”，只是另一段更加复杂、更加危险旅程的开始。
冰冷的信号已经投下，而人类与星尘，都将在其阴影中，摸索前校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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