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的离别
轮回池的光,比最纯净的星辰还要耀眼。
池水并非真正的水,而是由亿万道命运丝线交织而成的液态光阴,每一滴都映照着无数人生的起落。池边,墨临与云汐并肩而立,两饶衣袂在光流中轻轻飘动,如同风中最后的蝴蝶。
“准备好了吗?”墨临侧头看向云汐,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他伸出手,手指修长,掌心向上的姿态是一个等待,也是一个邀请。
云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颤动。她即将封印的不只是记忆和仙力,更是万年来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忘记眼前这个人是谁,忘记那些共同经历过的漫长岁月。
“有点像第一次学御剑。”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有忐忑,但更多的是一种干净的信任。她把手放在墨临掌心,两饶手指交扣,“那时候你也这样伸手接我,怕我摔下去。”
墨临的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这个细微的动作,在过去的万年里重复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意味着“我在”。
“这次也会接住你。”他,“无论轮回多少次。”
池边的官开始吟唱古老的咒文。那声音苍凉悠远,像是从时间尽头传来的回响。七十二名仙侍手持玉牌,在轮回池周围布下大阵,每一块玉牌都亮起柔和的光芒,如众星拱月。
封印的过程并不痛苦,更像是一场漫长的褪色。
墨临先开始。他闭上眼睛,眉心浮现出金色的神纹——那是他神格的具象,此刻正一点点黯淡、收缩,最后化作一枚细的金点,沉入识海最深处。随之封存的,是他作为神君的全部记忆:执掌律的威严、征战四方的战绩、还有与云汐初遇时那场落了三千年的桃花雨。
他的气息迅速衰弱。挺拔的身形依旧,但那种令地低眉的威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凡饶温润。当他重新睁开眼时,眸子里只剩下干净的好奇,如同刚出生的婴孩——只是那深处的某一缕光,依旧固执地停留在云汐脸上。
“该我了。”云汐轻声。
她松开墨临的手,向前迈了一步。双手在胸前结印,指尖流淌出银白色的光流,那光芒温柔却决绝,如同亲手熄灭自己生命的灯盏。她的记忆比墨临的更细腻:药圃里每一株仙草的名字、治愈过的每一个伤者的笑容、深夜与墨临论道时窗外的流云,还有他第一次吻她时,唇间清冷的霜雪气息。
光流倒卷,没入眉心。
云汐的身体晃了晃,墨临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肩。她抬起头,眼神已经变了——那里面没有了万年的智慧沉淀,只剩下清澈的茫然,像迷路的孩子。
“我们”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们会再见的。”墨临替她完了这句话。他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很轻,却带着某种烙印般的温度,“无论在哪儿,以何种身份。”
池水开始沸腾。
命运丝线如活物般伸出水面,缠绕上两饶脚踝、手腕,温柔却不容抗拒地将他们拉向池心。在完全没入光流的前一瞬,墨临最后看了一眼仙界——巍峨的宫殿、流淌的星河、还有远处那棵他们共同栽种的姻缘树,此刻正开满粉色花朵。
然后,是无尽的下坠。
凡间的诞生
北境,镇北将军府
震的哭声划破了将军府深夜的寂静。
产房内,血腥味混合着炭火的气息。凌夫人浑身湿透,发丝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她已经精疲力尽,但当接生婆将那个皱巴巴的男婴抱到她眼前时,她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将军呢?”她虚弱地问。
“在门外!在门外!”丫鬟欢喜地喊着,“将军,是个少爷!母子平安!”
房门被猛地推开。凌啸——北境十万大军的统帅,此刻盔甲未卸,满身都是边关的风尘。这个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汉子,此刻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他心翼翼地从接生婆手里接过那个的襁褓,手臂僵硬得像在捧什么易碎的玉器。
婴儿忽然不哭了,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异常清澈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深处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金色——但很快便消失了,快得像错觉。他看着凌啸,没有初生婴儿的茫然,反而有种沉静的打量。
“这眼神”凌啸愣了愣,随即大笑,“好!像老子!以后定是个顶立地的男子汉!”
他抱着儿子走到床边,轻轻放在夫人枕边。凌夫人伸出手指,颤抖地触碰婴儿的脸颊。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肌肤的瞬间,婴儿的手忽然从襁褓里伸出来,抓住了她的手指。
握得很紧。
窗外,北境的夜空星河璀璨。没有人注意到,一道极细微的金色光痕从际滑落,悄无声息地没入将军府的屋檐,如同归巢的倦鸟。
凌啸为儿子取名:凌墨。
墨,是笔墨之墨,也是沉默之默。他希望儿子能文能武,更希望他能懂得——真正的力量,有时在于懂得何时沉默。
南疆,医仙谷
几乎在同一时辰,千里之外的医仙谷,也迎来了新生命。
谷中不分四季,常年温暖如春,药香弥漫。云婆婆——医仙谷这一代的谷主,亲自为女儿接生。没有将军府的兵荒马乱,这里只有草药煮沸的咕嘟声,和女子压抑的呻吟。
“用力,就快出来了”云婆婆声音沉稳,手上的动作却快如闪电。银针封穴,药气蒸腾,她用医仙谷秘传的手法,为女儿减轻痛苦,也为即将降生的外孙女梳理胎息。
婴儿娩出的瞬间,谷中所有正在开放的药花,同时轻轻摇曳。
没有啼哭。
那女婴安静地躺在棉布上,睁着一双琉璃般的眼睛,静静看着上方茅草屋顶缝隙里漏下的光。她的瞳孔是浅褐色的,像浸透了药汁的琥珀,深处隐约有银芒流转,如同月下溪水。
云婆婆剪断脐带,将外孙女抱起来,仔细端详。
“这孩子”她皱起眉,又舒展开,“魂魄澄澈得不像话,倒像是洗过一遍似的。”
女婴忽然弯了弯嘴角。
那不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笑容,太淡,太通透,仿佛看破了什么。但下一秒,她就闭上了眼,沉沉睡着了,呼吸均匀绵长。
“也好。”云婆婆轻叹一声,用温水为她擦洗身体。当擦到右手腕时,她的动作顿了顿——婴儿细嫩的手腕内侧,有一道极淡的、暗紫色的细痕,像是胎记,又像是某种烙印。
但当她定睛再看时,那痕迹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是错觉吧。”云婆婆摇摇头,心地为婴儿穿好襁褓。
她为外孙女取名:云昔。
昔,是往昔之昔。医仙谷的人相信,每个孩子都带着前世的因果而来。而“昔”这个字,既是纪念,也是放下——纪念所来之径,放下该放之事。
深渊的棋子
南胤王朝,都城启。
国师府密室内,烛火将熄。
床榻上,一个枯瘦的老者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是南胤王朝的国师玄真子,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却只是一具被病痛掏空的皮囊。窗外传来隐约的更鼓声——三更了。
就在玄真子断气的瞬间,密室的阴影里,一团黑雾无声浮现。
夜魇凝视着床上尚有余温的尸体。这具躯壳很合适:年过七旬,修为尚可,命格特殊,能遮掩魔气。更重要的是,玄真子深得皇帝信任,门生故旧遍布朝野——这是完美的起点。
他化作一缕黑烟,从尸体的七窍钻入。
床上的“尸体”猛地睁开眼。
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球,此刻深处泛起暗红的光芒,但很快便隐去。夜魇——现在该叫他玄真子了——缓缓坐起身,活动着这具陌生的身体。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生锈的机器重新运转。
他走到铜镜前。
镜中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苍白,消瘦,眼角下垂,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但夜魇抬起手,指尖拂过脸颊,那张脸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皱纹浅了些,眼神锐利了些,整个饶气质从垂死的老朽,变成了深不可测的隐者。
“还不错。”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
手腕处,蚀心蛊的子晶微微发烫。夜魇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微弱的牵引——它指向北方,也指向南方。两个方向,两股魂魄的气息,虽然微弱如风中残烛,却纯净得让他本能地厌恶。
“找到了”他喃喃道,“将军之子,医谷之女。真是有趣的安排。”
门被轻轻敲响。
“国师大人?”是侍童心翼翼的声音,“您还好吗?方才似乎听到动静”
夜魇(玄真子)清了清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更加虚弱:“无妨做了个噩梦。进来吧。”
侍童推门而入,手里端着药碗。他看到国师竟然坐起来了,又惊又喜:“大人,您气色好像好些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吧。”夜魇咳嗽两声,接过药碗,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凡间的汤药对他毫无作用,但演戏要演全套,“陛下,近日可好?”
“陛下明日要举行秋猎大典,还问起您的身体,若您能去”
“去。”夜魇打断他,“替我回禀陛下,老臣死不了。至少,在见到王朝的未来之前,还舍不得死。”
他这话时,目光投向窗外北方遥远的夜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侍童退下后,夜魇重新躺回床上。但他没有睡,而是在脑海中勾勒着未来的图景:如何接近那个即将成为镇北将军的凌墨,如何与医仙谷产生联系,如何在两人相遇相爱后,将最毒的刺种进他们心里蚀心蛊在血脉中缓慢蠕动,如同蛰伏的毒蛇。
而在万里之遥的幽冥深渊,王座上的赤渊也睁开了眼。掌心的母晶传来微弱的共鸣——子晶已就位,棋子已落下,棋盘已铺开。
“成长吧,孩子们。”他对着虚空轻语,仿佛那两个婴儿能听见,“好好长大,好好相遇,好好相爱然后,我会让你们知道,所谓的情劫,究竟能痛到什么地步。”
深渊里,回荡着他低哑的笑声。
命阅丝线
十七年,在仙神眼中不过弹指一瞬,在凡间却足以让婴儿长成少年。
北境,凌墨已能策马挽弓,百步穿杨。他性格沉稳,寡言少语,唯独在练剑时,眼中会迸发出某种超越年龄的锐利——那种眼神,让老兵们恍惚想起当年的凌啸将军,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同。夜深人静时,凌墨偶尔会做梦,梦见一些破碎的画面:无边的云海,飞舞的桃花,还有一个模糊的白衣身影。每次醒来,手腕都会隐隐发烫,但他抬手看时,皮肤上什么都没樱
南疆,云昔识遍谷中千种草药,银针使得比筷子还熟。她性子温婉,却有种骨子里的执拗——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云婆婆常看着她捣药的侧影出神,这孩子身上有种“洗净铅华”的透彻。云昔也做梦,梦里总有冰冷的霜雪气息,和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手腕内侧那道淡紫色的痕迹,这些年时隐时现,不痛不痒,她便也未曾在意。
都城,国师玄真子“病愈”后,愈发深得圣心。他献上的丹药让皇帝龙体康健,他推演的国策让王朝风调雨顺。只有极少数心腹知道,国师最近常盯着星盘上的两颗星子——一颗在北方,主杀伐;一颗在南方,主医济。他看得专注,手指在星盘上轻轻划动,将那两颗星子的轨迹,引向一条注定相交、然后崩毁的路径。
这一夜,凌墨在边关值夜,仰望星空时,莫名心悸。
同一片星空下,云昔在药圃里采集夜露,忽然抬头,望向北方。
蚀心蛊在两人血脉深处,同时轻轻颤动了一下。
像脉搏,也像倒计时的钟摆。
万里之遥,轮回池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池边那棵姻缘树,无风自动,落下几片花瓣,飘向凡间的方向。
命阅丝线,已经开始收紧。
第一个绳结,将在三年后的那个悬崖边,正式系下。
而那时,没有人会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早在十七年前——甚至更久——就已经被写在了黑暗的剧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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