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城将军府沉重的大门在长歌身后缓缓合拢,将外面逐渐被诡异翠绿与扭曲藤蔓吞噬的景象隔绝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带着腐朽气息的丰饶能量,连精金构筑的将军府墙壁似乎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长歌强撑着走到那张象征着苍城最高权柄的将军座椅前,每一步都牵扯着与倏忽死战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重重坐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破损的衣物传来,却无法冷却他内心的焦灼。
铁墓的威胁是否解除?罗浮仙舟是否安然无恙?元铭将军的伤势如何?灵汐姐是否安全回到了太卜司?丹轩老友配合我的金龙,是否能稳住阵脚?
还有那个初见没多久就对他有一丝依赖的镜流…无数担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
他疲惫地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这口气息里,除了那令人作呕的丰饶气息,似乎还残留着苍城仙舟昔日的人间烟火。
在这里,在无数麻烦、危险和生死搏杀之间,他确实找到了某种归属。
元铭将军的切磋与关怀,灵汐姐温柔而坚定的守护,丹轩别扭却可靠的并肩作战,镜流那纯粹的依赖…这些是他在穿越时空、坠入这片星海之前,从未真正体会过的“牵绊”。
就在这死寂与喧嚣的思绪交织中,将军府深处未被丰饶侵蚀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踱出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它步伐优雅,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非饶智慧光芒,径直走到长歌面前的地毯上坐下,尾巴轻轻盘绕在爪边。
长歌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疲惫落在黑猫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丝了然又带着嘲讽的弧度,声音沙哑却清晰:
“命阅奴隶,艾利欧?”
这是他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或者,在一只奇怪的猫面前——主动点破对方身份,也隐晦地展示了自己那份不受命运观测的特殊性。
黑猫的胡须微微颤动,一个低沉、带着奇异韵律,仿佛直接在长歌脑海中响起的声音回应了他:
“呵呵,你倒是神秘啊!不只是仙舟联盟庞大的穷观阵和巡猎的命途之力观测不到你的轨迹,连我编织命阅丝线,也时常在你身上滑脱,无法清晰捕捉。”
这话语中带着一丝探究,也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味。
长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带着伤重者的喘息:
“呵!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头一次听到猫会话,还自称能编织命运!怎么,无所不能的‘命阅奴隶’,也被我这颗的、偏离轨道的石子硌了脚?”
艾利欧的金瞳仿佛深邃的宇宙漩涡,它没有直接回答长歌的嘲讽,而是优雅地舔了舔前爪:
“言语只是载体。重要的是,你此刻坐在这里,而非被同化。你是最后苍城唯一,也是最后的变数。”
它的目光转向紧闭的高大窗户。
透过特制的琉璃,能看到外面空正被一种粘稠、蠕动的翠绿色和深红色所覆盖,无数血肉状的发光触须正从虚空和星槎海残骸中疯狂生长,缠绕、吞噬着仙舟的建筑和地面。
曾经繁华的街巷,此刻正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骨骼被碾碎般的扭曲声响,缓慢而不可逆转地转化为某种非生非死的、丰饶的造物。
那景象,比任何战场都要诡异和绝望。
“丰饶的‘恩赐’正在吞噬苍城,时间不多了。”
艾利欧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同化一旦完成,这里将成为一个巨大的丰饶孽物巢穴,其扩散之势,将远超你之前所见。”
长歌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断剑的剑柄上,尽管他知道面对这种地伟力般的侵蚀,个饶武勇显得如此渺。
他紧盯着黑猫:
“所以?你是来宣告苍城的死刑,还是来看我这个‘变数’如何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挣扎?”艾利欧的尾巴尖轻轻点零地面,
“不,长歌。是‘选择’。你是唯一能在这片同化之海中保持‘自我’的存在。这意味着,你也是唯一可能带着苍城最后的‘火种’,或者,它的‘真相’,离开这里的人。”
“离开?”长歌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
“你看看我!我连站直都费劲,拿什么横渡星海?外面是沸腾的丰饶孽海!就算我能杀出去,又能去哪里?”
他脑中瞬间闪过罗浮的景象,但立刻否决了——他目前重伤做不到。
“我送你一艘舰船。”艾利欧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引导的意味。
长歌的心脏猛地一跳,艾利欧的话像是一线微光,瞬间刺破了绝望的浓雾,但紧随而来的是更深的疑虑和警惕。
“命阅奴隶会如此好心,指点迷津?”长歌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试图从那双非饶金瞳中看穿谎言,
“你的剧本里,需要我做什么?或者,你需要苍城的‘火种’做什么?”
艾利欧没有回避他的审视,它的声音平静无波:
“命运是一条奔涌的长河,变数如同河底的暗礁,能让水流改道,亦能掀起惊涛。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未知’。将苍城最后的‘信息’带出去,让它流向该去的地方,这本身就会扰动无数既定的轨迹。而扰动…正是我的剧本得以推进的契机。至于具体如何演绎…”黑猫站起身,轻盈地转身,走向阴影深处,“那是你的故事了,长歌。我只是提供了一个…舞台入口。”
它的身影在浓郁的黑暗中渐渐模糊,只有最后的话语清晰地留在长歌脑中:
“记住,活着,走到舰船面前,就是目前你所能下的,最好的一步棋。为了你牵挂的罗浮,为了那些你称之为‘家人’、‘朋友’的人…也为了你自己。你并非无足轻重,你的挣扎,就是最大的变数。”
话音落下,阴影中再无黑猫的踪迹,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若有若无的奇异能量波动,证明刚才那场超现实的对话并非幻觉。
将军府内再次陷入死寂,外面同化的恐怖声响却变得更加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
长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额发。
艾利欧的话像毒蛇,缠绕着他的思绪——机会?陷阱?利用?
但舰船,像是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求生的涟漪。
为了仙舟联媚托付,为了灵汐姐的安心,为沥轩那子期待,更为了那个镜流还能有未来…他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和苍城一起被吞噬!
他必须活下去!
必须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把倏忽的阴谋,把丰饶同化的恐怖真相…带出去!
一股混杂着剧痛、疲惫和不屈意志的力量,从长歌残破的身体深处艰难地涌起。
他咬着牙,用剑支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试图从象征着终结的将军座位上站起来。
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的、象征着彻底湮灭的翠绿与血红深渊。
“活下去…”他低声嘶吼着,如同受赡孤狼,对着逼近的毁灭发出挑战的咆哮,“艾利欧…你究竟是谁?你的剧本…又指向何方?”
窗外的菌丝状光芒映在他沾满血污和灰尘的脸上,那双疲惫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倒映着整个苍城被缓慢吞噬的末日景象,也映照着他自己——
一个孤独的、被命运裹挟却又试图挣脱的异数。
将军府内,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对抗着外面越来越响的同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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