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那句“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了吗?”,如同最后的审判槌,重重敲在丹轩心头。
他看着桌上那锅兀自冒着诡异青烟、散发着混合了焦糊草药与金属灼烧气息的“龙潜星海羹”,再看看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表情,尤其是长歌那平静咀嚼时蔬的动作——
那简直是对他“火候”最无声却最彻底的否定!
龙尊的尊严彻底碎了一地。丹轩俊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化作一种羞愤交加的阴沉。
他猛地一挥袖袍,带起的风将那锅怪味羹汤的气味搅得更浓烈了几分。
“哼!凡俗之口,焉知龙涎之珍!此羹之妙,岂是尔等能懂?”
他强行挽尊,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底气不足,“本座……本座尚有丹鼎司要务,不奉陪了!”
完,他看也不看众人,转身就要拂袖而去,只想尽快逃离这个令他颜面尽失的修罗场。
“且慢,丹轩兄。”
长歌平静的声音响起,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绊住沥轩离去的脚步。
丹轩身形一僵,没好气地回头:“长歌剑仙,还有何指教?莫非还想再‘品鉴’一番本座的‘火候’?”
语气里充满了火药味。
长歌放下筷子,目光扫过桌上那锅“龙潜星海羹”,又落在角落里元铭带来的那盒焦黑方块,最后看向丹轩,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无奈。
“指教不敢当。”长歌的声音依旧平稳,
“只是此二物,皆非凡品,恐非此间能容。丹鼎司善后,想必更为妥当。”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气味。”
这话像一把软刀子,扎得丹轩和元铭同时嘴角一抽。
长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俩弄出来的“生化武器”,别留在这里祸害无辜食客和老板了,自己带回去处理掉!
灵汐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肩膀又开始轻微抖动。
不愧是长歌,这“清理战场”的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又无法反驳。
丹轩的脸更黑了,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长歌。
元铭也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但手却下意识地伸向自己那盒点心,似乎想把它藏起来,又觉得太刻意。
就在这时——
“呕——!”
一声突兀的、撕心裂肺的干呕声猛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腾骁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捂着嘴,身体因为强烈的恶心感而剧烈痉挛着,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刚才离那锅“龙潜星海羹”最近,吸入的怪味也最多,加上之前被元铭的点心和将军师父的低气压吓得够呛,此刻胃里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了!
“腾骁!”元铭一惊,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呕……咳咳咳……”腾骁根本不出话,又是一阵猛烈的干呕,眼泪汪汪,看起来痛苦万分。
紧接着,坐在腾骁斜对面的镜流,脸也皱了起来。
她原本就捂着鼻子,此刻那浓郁到化不开的怪味和腾骁呕吐的刺激,让她也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嘴一瘪,眼看也要吐出来。
“镜流!”灵汐反应最快,立刻伸手轻拍镜流的后背。
长歌眉头紧锁,迅速起身,一股无形的柔和气劲散开,暂时隔绝了部分刺鼻气味,同时沉声道:“簇不宜久留。”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后厨传来老板老张撕心裂肺的咳嗽和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显然,连久经考验的厨房老手也扛不住这双重“毒气”攻击了。
场面瞬间乱成一团!
“快!离开这里!”灵汐当机立断,一手扶住镜流,一手想去拉腾骁。
元铭动作更快,一把架起几乎虚脱的腾骁:“走!”他脸色铁青,既是担心徒弟,也是被这混乱局面气得够呛。
丹轩看着眼前因自己“杰作”而引发的混乱,尤其是镜流那难受的脸,脸上的羞愤终于被一丝尴尬和后悔取代。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黑着脸快步走向门口,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长歌走在最后,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桌面,那锅诡异的羹汤和那盒焦黑的点心格外刺眼。
他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两股极其隐晦的剑气掠过,精准地托起那锅羹汤和那盒点心,如同被无形的手捧着,稳稳地跟在丹轩和元铭身后——
意思是,你们的“宝贝”,自己带走!
一行人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了餐馆,狼狈地站在星槎海中枢清冷的街道上。
外面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总算让腾骁和镜流的恶心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两人都蔫蔫的,脸色依旧不好看。
“去丹鼎司!”元铭看着腾骁苍白虚弱的样子,不容置疑地命令道,“腾骁这状态不对!”
丹轩虽然脸上挂不住,但也知道轻重缓急,尤其镜流看起来也不太舒服。
他冷哼一声:“跟我来!”转身便走,算是默认了。
灵汐扶着镜流,看向长歌,眼神里带着询问。
长歌微微颔首:“去看看。”
一行人气氛微妙地朝着丹鼎司方向移动。腾骁被元铭半搀半架着,脚步虚浮。
镜流则被灵汐和长歌护在中间。
丹鼎司内,当值的医士看到丹枫龙尊亲自带着一群人进来,其中还有云骑将军、剑仙、太卜司太卜和两个脸色难看的孩子时,全都吓了一跳。
“龙尊大人?将军?太卜大人?剑仙大人?这是……”为首的医官连忙迎上来。
“速去准备两间静室!”丹轩沉着脸吩咐,“腾骁骁卫与镜流姑娘身体不适,仔细诊治!”
医官不敢怠慢,立刻安排。腾骁和镜流被分别带往静室。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
负责腾骁的医官表情古怪地出来禀报:
“回禀龙尊、将军,骁卫大人并无大碍,乃是……乃是外邪秽气骤然入体过甚,加之惊惧忧思,导致脏腑之气逆乱,呃……通俗,就是被浓烈怪味熏得狠了,加上受了惊吓,肠胃不适,调息静养,服些安神理气的汤剂即可。”
众人:“……” 目光齐刷刷看向元铭和丹轩。
这“外邪秽气”指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元铭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
负责镜流的医官也出来了,表情同样微妙:
“镜流姑娘亦是秽气侵扰,胃气上逆,所幸吸入不多,且……剑仙大人似乎及时以精纯剑气护住了姑娘心脉,并无大碍。喝些清粥,好好休息即可。”
长歌微微点头。
灵汐看着两个医官的表情,又看看元铭和丹轩那几乎要原地爆炸的脸色,终于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觉得不妥,赶紧用袖子掩住嘴,但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抖动。
“咳咳……”丹轩尴尬地咳嗽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既然无事,便好生休养。医官,速去煎药。”
“等等!”元铭突然出声,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长歌,又从丹轩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灵汐身上。
“今日之事,皆因‘火候’二字而起!”元铭的声音在安静的丹鼎司走廊里回荡,
“然蠢,非我所长,亦非……”他顿了顿,艰难地瞥了一眼丹轩,“非龙尊所长!更非儿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斩钉截铁地宣布:
“自今日起,本将军府邸,禁绝庖厨!腾骁一日三餐,皆由云骑军大灶供应!若再有人提及‘火候’、‘厨艺’之事,休怪本将军翻脸无情!”
完,他看也不看众人反应,一把推开静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留下一个决绝而狼狈的背影。
丹轩被元铭这突如其来的“禁厨令”噎了一下,脸色变幻。
他看着元铭关上的门,又看看憋笑憋得辛苦的灵汐,再看看一脸平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长歌,一股强烈的、不甘示弱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丹轩龙尊,岂能在气势上输给元铭?!
丹轩猛地一甩袖袍,对着旁边噤若寒蝉的医官们,用一种比元铭更加斩钉截铁、带着龙尊威严的腔调下令:
“传本尊谕令!即日起,丹鼎司内,除药膳房按方煎煮药汤外,一应炉灶火源,尽数封禁!任何热,不得以任何理由在丹鼎司内生火造饭!违令者,视为亵渎丹道,严惩不贷!”
医官们:“……是!谨遵龙尊谕令!” 声音里充满了茫然和震惊。丹鼎司……以后只能喝药了?
灵汐终于忍不住了,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般在丹鼎司肃穆的走廊里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哈哈哈……好!好!禁得好!封得妙!省得再祸害人了!哈哈哈……”
长歌看着两扇紧闭的静室门(一间里面是蔫蔫的腾骁和黑脸的元铭,一间里面是休息的镜流),又看看眼前强撑威严却显得有点滑稽的丹轩,再听听灵汐那畅快的笑声,他那万年不变的平静面容上,唇角终于向上勾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带着深深无奈和一丝促狭的弧度。
一场因攀比而起的“火候之争”,最终以罗浮云骑最高统帅府邸“禁厨”和丹鼎司魁首之地“封灶”的惨烈结局,落下了帷幕。
这结果,恐怕是始作俑者长歌,也未曾完全料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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