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剑卡在石缝里，哐当一声，跟扔破铁进井似的。他没去捡，手撑着地，指节捏得发白，汗混着血从额角淌下，滴在裂开的符文上，滋啦一声冒起白烟。
脑子还在嗡。
不是疼，是乱。上千个声音往耳朵里钻，有哭的，有笑的，还有人喊“儿子”。他咬紧牙，舌尖顶着豁了口的牙龈，一股血腥猛地冲上来，像兜头浇了盆凉水。就靠这味儿，把魂儿拽回来一半。
血线不冲了，可他知道，那不是打他，是传话。
告诉地底某个东西——上面断了，该接上了。
“还活着？”苏璃靠着柱子，声音发颤，右手死死掐着左臂，黑纹爬到肩头，皮下鼓着一节一节，像虫子在肉里爬。她没松手，指尖的血顺着冰丝滑下去，在柱根凝成细霜。
药无尘坐在地上，胸口玉符碎成了粉，道袍前襟糊满黑血。他咧了咧嘴，想笑，结果咳出一口带渣的血沫。“你那一剑……不是砍阵，是剁它命根子。它疼了，所以叫爹。”
叶尘喘了口气，抬手抹脸，血汗黏成一片，腻得慌。他没理药无尘那句废话，闭眼，把最后那点灵识顺着血线往回推。
不是追阴气，是找源头。
上古灵识像根针，扎进黑流，逆着往上爬。他看见阴气怎么从七根黑晶柱倒灌，怎么在干尸胸口搅成旋涡，又被金符碎片吸住，再一点点往下送。
不是散的，是导的。
七根柱子不是眼，是管子。像树根吸地气，往上抽。
祭坛？不过是个中转站。
“不是封印。”他睁眼，嗓音哑得像砂纸蹭墙，“是泵。”
“啥？”药无尘抬头。
“它在抽东西。”叶尘撑着剑柄站起来，脚一软，扶住石台，“地底下有东西供着，这祭坛把阴气炼纯了，再打进去。我们刚才砍的，只是个出气口。”
苏璃眯眼：“所以……毁了它没用？”
“没用。”叶尘摇头，“跟砍水管一样，水照样从泉眼里冒。得堵泉眼。”
药无尘愣了两秒，忽然笑了：“你是，咱得挖地三尺？”
“不是挖。”叶尘走到干尸旁边，盯着它断腕。黑血还在滴，落地前就没了，连个印子都不留。“是找入口。”
他蹲下，蘸零血，在地上画七道线，对应七根柱子。中间画个圈，代表祭坛。最后从圈底拉出一条竖线，直直往下。
“阴气从地底来，走柱子，进尸身转化。”他指尖点着那条线，“入口就在正下方，被阵法盖着。眼睛看不见，灵识也穿不透。”
“那咋办？”药无尘问。
“用血。”叶尘抬头，“刚才那血线能通地底，明阵法认活血。尤其是……跟这尸身有亲缘的血。”
药无尘脸色一变：“你不会想——”
叶尘已经转头，盯着他右臂。“你爹的骨血养的这具身子，它认你。你的血，就是钥匙。”
药无尘低头看自己枯手，血管发紫，像抽干十几年。他咧嘴，笑得难看：“行啊，反正也没剩多少了。”
拔刀，反手一划。血喷出来，不是红的，是暗褐，一股子药渣味。他把手往地上一按，血顺着缝渗进去，像被什么东西吸住，眨眼不见。
叶尘蹲下，指尖敲地三下，灵识探出。
没震，没响。
可扫到某块石板时，灵识一沉，像踩空了台阶。
“这儿。”他按住石板，边缘有刻痕，拼成半个残符，正好对上干尸胸口那块金符。
苏璃咬破指尖，一缕冰丝滑过石板。温度骤降，冰丝在一处凝出白霜，圈出个圆。
“下面是空的。”她。
叶尘点头，摸出一块碎玉——上一战留的残符，还带点灵性。他塞进石板边的凹槽，低声念了句。
石板一震，缝里泛起幽光，像底下有东西在呼吸。
“活的。”药无尘往后缩，“这玩意儿还喘？”
“不是喘。”叶尘盯着那光，“是吸。”
他回头：“你刚才那血，被吸进去了。它在试，是不是‘对’的血。”
“那现在呢？”
“现在。”叶尘伸手，解下药无尘腰间葫芦，拔塞，倒出几滴暗红液体——逆命丹的残药，混着他爹骨灰炼的。“它认的不是血，是‘命’。你爹的命，炼进阵里了。你的血，带着他的根。”
药无尘看着那几滴药液，沉默几秒，忽然抹了把脸：“来吧，反正我也活够了。”
叶尘没话，把药液滴在石板中央。
滴——
滴——
第三滴落下，石板“嗡”地一震，幽光炸亮，三人脸色发青。裂缝撑开，露出底下圆洞，黑得不见底，阴风往上冲，带着腐香和铁锈味。
“开了。”苏璃低声。
叶尘没动。他盯着洞口，忽然抬手，扯下颈间玉佩——母亲留的旧物，没灵力，只刻着叶家庶子编号。
扔进去。
玉佩没落到底，半空停了，像撞上一层看不见的膜。接着开始转，越转越快，最后“啪”炸成粉，飘散。
“有禁制。”叶尘眯眼，“得破符，不然下去就是死。”
“咋破？”药无尘问。
“用血。”叶尘看他，“你的血，加上这玉佩碎末，混一起，才能冲开第一层。不然，白送。”
药无尘咧嘴：“行，反正我血多。”
他又要割腕，叶尘抬手拦住。“等等。”
摸出一张符纸，陆明渊给的保命符，还剩一道灵力。咬破手指，在符上画三笔，裹进药无尘的血和玉佩碎末，捏成一团。
“你血太多，一次全放，它会反吸。”叶尘递过去，“一点点来。我数三下，你扔。”
药无尘接过，点头。
叶尘深吸一口气，盯着洞口：“一。”
洞里风停了。
“二。”
石板边的符文发烫，冒青烟。
“三。”
药无尘扬手，符团飞出，精准落进洞口。
撞上那层膜，瞬间炸开。
没响，只一声闷哼，像谁被掐住喉咙。
接着，黑雾裂开一道缝，底下露出阶梯，往下延伸，深不见底。
“成了。”苏璃松了口气。
药无尘瘫地上，笑了一声：“下去？”
叶尘没动。他盯着那缝，忽然不对劲。
那声闷哼……不是从下面来的。
是从上面。
他猛地抬头。
干尸的头，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眼眶空着，正盯着他，嘴角咧开，像在笑。
断臂的伤口里，黑血一滴一滴，往那裂缝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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