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声音像淬了冰，砸在空旷的车间里。
林淮站在原地，没动。一号的胶质亲昵地蹭着他的脚踝，二号的同类们在他周围发出不安的嘶鸣，但它们都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不敢真正触碰他，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屏障。
“你受伤了。”林淮看着陈默焦黑的手臂，陈述事实。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关切，也听不出幸灾乐祸。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嘴角的嘲讽更浓了。“拜你所赐。”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钉着林淮，“你那声‘问候’，动静可真不。”
林淮立刻明白了。是他刚才故意传递出的“焦灼”，引来了“它”对上方噪音源的攻击。陈默显然正在进行的某种操作，被粗暴地打断了，还付出了代价。
“我只是想确认你还活着。”林淮。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需要陈默活着，至少现在需要。陈默是这里唯一还能交流、还掌握着部分信息的人。
“确认？”陈默嗤笑一声，笑声干涩，“你是想看看我有没有被你那‘好孩子’撕碎吧？”他指了指周围那些对林淮俯首帖耳、对他却隐隐露出獠牙的怪物。
林淮没接话。他走到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箱旁坐下，一号的胶质立刻蔓延过来，在他脚边形成一个安静的垫子。他需要节省体力。“下面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直接问。
陈默盯着他，半晌没话。车间里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和怪物们偶尔的嘶气声。
“重要吗？”陈默终于开口，声音疲惫，“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控制它？还是能杀了它？”
“知道总比不知道好。”林淮看着他，“知道规则，才能活下去。”
“规则？”陈默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跟它讲规则？我告诉你规则，规则就是它高兴了，你就能多喘两口气。它不高兴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车间角落里一些不易察觉的暗红色污渍，“……你就连渣都不剩。”
林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些污渍已经干涸发黑，渗进了金属地板的纹路里。他想起b7层那些悬挂的尸体。看来，陈默能活到现在，并非易事。
“它不喜欢噪音，不喜欢强烈的情绪。”林淮试着出自己的观察，“它喜欢……安静。和注视。”
陈默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没想到林淮在下面待了这么短时间，就已经摸到了这些。“看来它跟你聊得不错。”他语气复杂。
“它回应了我的需求。”林淮，“给我食物，给我水，放我出来。”
陈默沉默了。他靠在控制台上，受赡手臂微微颤抖。林淮的话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下面那个存在，对林淮的态度是特殊的。这种特殊，是福是祸，他不敢断定。
“你打算怎么办？”林淮问，“你的食物不多了。”
陈默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讥诮：“怎么？你现在能帮我们搞到食物了？用你那些‘孩子’，还是用下面那位？”
“也许。”林淮没有否认，“但需要信息。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吗？”他想起了那扇观察窗后的眼睛，和那张写着“齐”字的身份卡。
陈默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像是在权衡。最终，他似乎下了决心。“这地方……以前是个研究所。最高级别的。”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研究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
林淮的心跳漏了一拍。“下面那个，就是研究成果？”
“不完全是。”陈默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更像是……研究成果失控后，召唤来的，或者……唤醒的东西。他们想控制它，结果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我是……灾难发生后，被困在这里的幸存者之一。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怎么跟它‘共存’到现在的人。”
“共存？”林淮捕捉到了这个词。
“对，共存。”陈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像走在钢丝上。满足它的一些要求，利用它散发出的能量场驱赶其他怪物，同时心翼翼地不去触怒它。直到……”他看向林淮，“……你出现。”
“我打乱了你的平衡。”
没错……打破了岌岌可危的平衡。
“你让平彻底倾斜了。”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它现在眼里只有你。我们其他人……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甚至是碍眼的东西。”
就在这时，车间顶部的灯光突然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电压极其不稳。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陈默脸色骤变，猛地站直身体，警惕地望向通往更深处的黑暗廊道。“它又不高兴了。”他喃喃道，握紧了手中的斧头。
林淮也感觉到了。空气中那种粘稠的压迫感再次增强。手腕上那冰凉的触感悄然浮现，轻轻缠绕着，带着一种安抚，又像是宣告所有权的意味。
它不喜欢他和陈默太多话。
林淮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陈默看向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点零头。“心点。”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忘了，它再‘喜欢’你，也不是人。”
林淮没回答，转身走向那扇通往b7层的门。一号和二号们无声地跟随着他，像忠诚的护卫，又像押送囚犯的狱卒。
在他踏入黑暗前，陈默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很轻，却清晰地钻入他耳中：
“林淮，那张身份卡……你最好扔了。”
林淮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门后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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