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还未亮透，傅星燃就已经醒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花板上模糊的轮廓，心里计算着这是奶奶离开的第一百。按照本地的习俗，逝者百日祭是个重要的日子，家属必须在亮前赶到墓园，举行祭拜仪式。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生怕惊动了睡在隔壁客房的温若兮。自从上次因为那十万块钱大吵一架后，他们就一直分房睡。这种刻意的疏离，反倒让傅星燃觉得轻松许多。
洗漱完毕，他推开卧室门，却意外地发现温若兮也已经起来了。她穿着睡衣，正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手里紧紧攥着手机，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起这么早？”傅星燃淡淡地问了一句。
温若兮像是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她慌忙稳住心神，强挤出一丝笑容：“今不是奶奶的百日祭吗？我想着早点起来准备。”
傅星燃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昨母亲特意送来的祭品——奶奶生前最爱吃的桂花糕和芝麻糖。孟淑琴细心地将每样点心都用保鲜盒分装好，盒子上还贴了便签，写着“妈最爱吃的”。
“需要我帮忙准备什么吗？”温若兮跟了进来，语气中带着刻意表现出来的殷勤。
傅星燃头也不抬地整理着祭品：“不用了，妈都已经准备好了。你去换衣服吧，六点准时出发。”
温若兮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傅星燃察觉到她的异样，抬起头来：“怎么了？”
“那个...”温若兮咬了咬下唇，眼神闪烁，“公司刚才发来消息，今早上临时有个重要客户要接待，经理点名要我参加。我可能...去不了墓园了。”
厨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傅星燃放下手中的保鲜盒，缓缓直起身子，目光如刀般落在温若兮脸上。
“你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温若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声音越来越：“我也没办法，是总经理亲自安排的。这个客户对公司很重要，我要是缺席的话，可能会影响年终考核...”
傅星燃沉默地看着她，眼神深邃得让人看不透情绪。许久，他才轻轻开口：“温若兮，今是什么日子，你应该很清楚。”
“我知道，我知道...”温若兮连连点头，脸上写满了为难，“可是这个客户真的特别重要，经理只要这次接待好了，下半年我就能升职加薪。奶奶在之灵，一定会理解我的...”
“理解你？”傅星燃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不出的悲凉，“奶奶生前最疼的就是你，每次你去看她，她都要把珍藏的零食拿出来给你。现在她走了，连百日祭你都要缺席？”
温若兮的脸色白了白，手指紧紧揪着衣角：“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工作上的事真的推不掉。要不这样，我下午请假去墓园，单独给奶奶上柱香...”
“不必了。”傅星燃打断她，转身继续整理祭品，“你去忙你的工作吧。”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温若兮心里更加不安。
“星燃，你别生气，我真的是不得已...”她试图解释，却被傅星燃抬手制止。
“我了，你去忙你的。”他看都没看她一眼，拎起整理好的祭品就往门口走，“爸妈还在等着，我先过去了。”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温若兮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江沐风发来的消息：“宝贝，我已经到商场了，等你哦。今一定要帮你挑一件最漂亮的裙子”，手指微微发抖。
而此时，电梯里的傅星燃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闭上眼睛。他想起奶奶临终前，紧紧握着他的手嘱咐：“星燃啊，若兮这个孩子心思单纯，你以后要多担待她。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好好过日子...”
可是现在，连奶奶的百日祭，温若兮都能找借口缺席。那个所谓的“重要客户”，恐怕又是江沐风编出来的谎话吧。
区门口，傅明远和孟淑琴已经等在车旁。见傅星燃独自一人出来，两位老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粒忧。
“若兮呢？”孟淑琴往他身后张望着。
傅星燃把祭品放进后备箱，声音平淡：“她公司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了。”
“什么？”傅明远皱起眉头，“今是什么日子她不知道吗？什么急事比奶奶的百日祭还重要？”
孟淑琴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问。她看着儿子紧绷的侧脸，心疼地叹了口气：“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去往墓园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格外沉重。傅明远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孟淑琴悄悄摇了摇头，让他不要把话破。
墓园坐落在城郊的山坡上，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青石板路上沾着露水。傅星燃捧着祭品，一步一步走向奶奶的墓碑。照片上的老人笑容慈祥，仿佛还在世时那般温暖。
孟淑琴仔细地摆好点心，点燃香烛，傅明远则默默清理着墓碑周围的落叶。傅星燃站在墓前，看着奶奶的遗照，喉结轻轻滚动。
“妈，星燃来看您了。”孟淑琴红着眼眶，声音哽咽，“若兮今公司有事，来不了，您别怪她...”
傅星燃缓缓跪在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当他抬起头时，眼角已经泛红。
“奶奶，对不起...”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傅明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三位至亲默默站在墓前，任由香烛的青烟袅袅升起，带着生者的思念飘向远方。
而此时，温若兮正坐在市中心一家高档商场的咖啡厅里，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拿铁。
“怎么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江沐风关切地问，伸手握住她的手。
温若兮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上午般二十分。这个时间，傅星燃他们应该已经在墓园了吧？她想象着一家人在奶奶墓前祭拜的场景，心里突然涌上一阵不清的愧疚。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那家新开的精品店。”江沐风站起身，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听他们家的裙子都是限量款，很适合你。”
温若兮任由他拉着往前走，思绪却早已飘远。她想起去年奶奶生日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那时奶奶还特意拉着她的手：“若兮啊，星燃这个孩子性子闷，不会甜言蜜语，但是他对你是真心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若兮？你在听我话吗？”江沐风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臂。
温若兮猛地回过神，强颜欢笑：“在听呢。你哪条裙子好看？”
江沐风指着一件宝蓝色的连衣裙：“这件很适合你，去试试吧。”
在试衣间里，温若兮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感到一阵恍惚。镜子里的人穿着昂贵的裙子，脸上却写满了疲惫和不安。她想起傅星燃今早离开时那个平静的眼神，心里没来由地一紧。
“怎么样？合适吗？”江沐风在门外问道。
温若兮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很好看，就要这件吧。”
她掏出钱包，才发现自己带的现金不够。正当她准备刷卡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婆婆”两个字，她的手指顿时僵住了。
铃声固执地响着，仿佛在提醒她今这个特殊的日子。温若兮看着那件宝蓝色的裙子，突然觉得它刺眼得让人难受。
“怎么不接电话？”江沐风疑惑地问。
温若兮猛地按掉电话，快速刷了卡：“没什么，推销电话而已。”
她拎着购物袋，却感觉手里的分量沉重得让她几乎提不动。那个未接来电，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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