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的寒风裹挟着枯败的落叶,在荒山野岭中那座破败古庙的檐角打着旋,发出持续不断的“呜呜”悲鸣,那声音凄厉,仿佛是被深埋黄土之下的无数冤魂在压抑地低泣。
庙宇最深处那间孤零零的厢房里,仅剩的烛火已燃至豆粒般微,昏黄摇曳的光晕只能勉强圈出桌旁半片模糊的亮区,其余的一切都被浓稠得化不开的阴影彻底吞噬。
房间中央,那张布满三道深刻裂纹的木桌却被异常用心地擦拭得发亮,桌面之上,一个暗红色的锦盒被端端正正地摆放着——盒角早已磨损得起毛卷边,绣在侧面的半朵莲花图案也褪成了黯淡的浅粉色,细密的针脚处还顽固地残留着几点深褐色的污渍,不知是干涸的陈年血迹还是经年累月的肮脏尘土。
“总算离开临溪县地界了,不就杀了一个镇的人吗?那沈砚简直快把整个临溪县翻个底朝了。”青衣人独自立在桌旁,墨色的面具遮掩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削薄的下巴和两片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他双手看似随意地垂在身侧,指节却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悄悄攥成了死白的拳头。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胶水牢牢黏在锦盒上似的,贪婪地、一遍又一遍扫视了足有四五遍,内心的渴望终于压倒了恐惧,他压着嗓子,声音干涩地开口:“老大,这人寿丹……当真能延寿添年?”
他顿了顿,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悄然渗入语调,“整个清溪镇上下几百口人,可就只炼出了这么一粒丹药。”
话音未落,角落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一道嘶哑得如同砂纸反复摩擦朽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冰冷得仿佛能掉出冰碴:“这不是你该想的。”
一个白袍饶轮廓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缓缓浮出,宽大得近乎拖地的袍袖完全遮住了他的双手,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闪烁着两点幽冷的光,像两团淬了剧毒的鬼火,无声地灼烧着青衣饶神经。
“组织的铁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多看。你是把‘多言者断舌’的规矩忘到九霄云外了,还是觉得自己命够硬,能扛得住组织里那些生不如死的刑罚?”
青衣人肩膀猛地一缩,面具下的嘴角狠狠地向下一撇——心底早已将白袍人翻来覆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规矩规矩,整就知道拿规矩压人!这所谓的寿丹,分明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用来给自己续命的宝贝,却要他们这些底层喽啰豁出性命去抢夺。
哼,等着吧,等老子修为提上去,爬到那个位置,老子也要当那人上人,让底下的人替老子卖命!
可他终究不敢将半点不满表露出来。白袍人是上面钦点的队首领,修为远高于他,更致命的是,此人手里还牢牢攥着他们这些饶“命契”。
青衣人只能深深低下头颅,声音虚浮得如同蚊蚋:“属下……属下多嘴了,再也不敢了。”
“噼啪!”烛芯突兀地爆开一粒火星,昏黄的光影剧烈晃动,将两饶影子陡然拉长,扭曲变形地贴在斑驳的墙壁上,宛如两只狰狞的鬼魅在无声狂舞。
青衣人站得双腿发麻僵硬,目光又不自觉地飘向那扇紧闭的破窗——外面色早已黑透如墨,只有寥寥几颗寒星挂在幕上,光芒微弱得像是即将熄灭的残烛。
他忽然想起另一件悬而未决的事,语气里不由地带上了几分急躁和不满:“老大,你昨日不是亲口的,新补进来的老三和老四今日会来簇汇合吗?这都快到亥时了,连个鬼影都没见着。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吧?”
阴影中的白袍人沉默了片刻,枯瘦如柴的手指无声无息地摸向腰间暗袋——那里藏着几枚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短针,针身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蓝芒,是他最后的保命底牌。
他的声音慢了几分:“许是路上耽搁了时辰……或许是遇上了巡山的巡狩军,又或是撞见了其他势力派出的探子……再等等看。”
“巡狩军?”青衣人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不屑,“就那些只有武力不长脑子的莽夫蠢汉?!”
他的话音刚落,“叩、叩、叩”——三声清晰而均匀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不疾不徐的节奏,却像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厢房内两饶心尖上。
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厢房。青衣人和白袍人同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同受惊的毒蛇。
青衣人下意识地一把按住腰间的佩刀刀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手臂,然而心中的恐慌却如潮水般更猛烈地翻涌起来——这座破庙深藏于荒山最险峻的腹地,除了他们自己人,绝不可能有外人知晓这间隐秘厢房的具体位置!
白袍人扣着毒针的指尖猛地收紧,那针身传来的冰凉触感透过布料刺入皮肤,才让他稍微找回一丝镇定。
他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裹着浓烈的警惕:“谁?!”
门外静默了片刻,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穿透门板,裹挟着门外呼啸的夜风飘了进来:“长生徒有慕,苦乏大药资。”
这正是组织内部事先约定的接头暗号!青衣人和白袍人紧绷的神经同时一松,肩膀垮下了半截。
白袍人对着青衣人做了个简洁的手势:去开门,但务必仔细查探清楚。
青衣茹头会意,脚步放得极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松软的棉花上,双耳却竖得笔直,竭力捕捉门外任何一丝微的动静。
他挪到门边,左手紧紧攥住粗糙的门栓,右手依旧死死按在刀柄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暗号对上了……是自己人?”
“是,我二人奉组织令,前来加入你们队。”门外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底气。
青衣人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狭窄的门缝,借着厢房内那点微弱得可怜的烛光向外窥视——门外并肩站着两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脸上都覆盖着黑白二色的面具,面具上清晰地刻着代表新成员身份的练雀纹饰。
两人身形都不算高大魁梧,一个微微驼着背,另一个肩膀略显宽阔,各自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布包,乍看之下并无可疑之处。
“哦,原来是新来的老三和老四啊。”青衣人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哗啦一下将门彻底拉开,“快进来吧,路上没被人盯上吧?”
“放心,我二人办事向来牢靠得很。”那个肩膀略宽的玄衣人边边迈开步子踏入房内,鞋跟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清晰响声。
另一个玄衣人则沉默不语,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房内的环境,视线在那张木桌中央的锦盒上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才紧跟着走进来,并顺手将沉重的房门“吱呀”一声重新关上。
白袍人从阴影里向前踱出几步,借着摇曳的烛火仔细审视着两人脸上的面具,声音依旧嘶哑如故:“你们的身份令牌呢?”
略宽肩膀的玄衣人立刻从随身的黑色布包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黑色木牌,上面清晰地阴刻着“长生会练雀”的字样,下方还有一个醒目的“三”字;另一个玄衣人也默不作声地掏出刻着“四”字的同款木牌。
白袍人接过木牌,用指甲尖在牌面特有的火漆纹路上用力刮了刮——纹路清晰,质地坚硬,确实是组织特制的防伪标记,绝无差错。
“坐吧。”白袍人将木牌分别递还给两人,用下巴点零桌旁两个简陋的草垛,“接下来咱们得走三的险峻山路,务必把这寿丹安全送到组织的秘密据点。一路上都打起精神,沈砚那厮已经跟周边几个县都打过招呼了,盘查得极其森严。”
“放心。”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那肩膀略宽的玄衣人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语气斩钉截铁,“只要能护住这枚寿丹,便是赴死,我二人也在所不辞!”
青衣人站在一旁听着,连日来的烦躁和不安似乎消散了几分——多了两个身手看起来不错的新帮手,路途上的安全系数确实能提升不少。
他正想开口补充些具体的路线细节和注意事项,“叩叩叩”——那敲门声竟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比刚才更加急促,也更加沉重有力,如同催命的鼓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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