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太子东宫。
夜华负手立于星盘之前,周身气息比昆仑虚的冰雪更冷。星盘之上,万千光点流转,代表四海八荒生灵的命轨交织成一片浩瀚星河。而他的目光,却死死锁住其中两道尤为明亮、彼此缠绕吸引的星辉——属于墨渊与白浅。
那两道星辉周围,已布下重重禁制,是昆仑虚强大的结界,亦是墨渊即便重伤,也依旧不容觑的守护意志。它们的光芒虽因墨渊重伤而略显黯淡,但彼此间的牵引却愈发坚韧,仿佛任何外力都无法将其真正割裂。
这景象,刺得夜华双目生疼。
“她……近日如何?”他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袖中紧握的拳,指节已然泛白。
心腹侍卫跪伏于地,头埋得更低:“回殿下,昆仑虚结界森严,我们的人无法深入。只知……青丘女君日夜不离墨渊上神左右,悉心照料。折颜上神与狐帝亦常驻昆仑虚……”
“悉心照料……日夜不离……”夜华缓缓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扎在他的心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白浅心翼翼喂药、温柔擦拭伤口的样子,那本该是属于他的温存!嫉妒的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他墨渊可以拥有她全然的信赖与倾慕?
就因为他早出现了那么些年吗?
他夜华,是定的储君,未来的三界之主,无论身份、地位、修为、容貌,哪一点不如那个如今只能躺在病榻上的墨渊?他与白浅,更有父神早年戏言定下的婚约,本该是顺理成章、受四海八荒祝福的一对!
是墨渊!是他罔顾伦常,引诱徒儿,毁了一切!
如今更是引得青丘与宫离心!
“他护不住她,也配不上她。”夜华眼中最后一丝温度褪尽,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既然他们执意逆而行,那就别怪本君……替行道!”
他转身,眸光锐利如出鞘的寒刃,映着星盘的冷光。
“去,请缘机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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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宫内,命盘缓缓旋转,无数姻缘红线闪烁明灭,织就着众生情爱悲欢。
缘机仙子看着突然驾临的太子夜华,心头莫名一紧,恭敬行礼:“不知殿下亲临,所为何事?”
夜华没有迂回,直接指向星盘中那两道纠缠的星辉:“仙子掌世间姻缘,可知本君与青丘白浅,红线可曾牵牢?”
缘机仙子不敢怠慢,凝神推演。片刻后,她面色微变,额角渗出细汗:“殿下与白浅上神,确有红线牵连,乃父神早年所定,本是命姻缘。然……”她迟疑着,声音艰涩,“然白浅上神命格奇特,近期红鸾星动,其光芒炽烈……却并非应于殿下之身。且其命轨与墨渊上神纠缠极深,已迎…逆改命之相。这姻缘线……如今已是晦暗不明,恐生大变。”
“逆改命?”夜华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父神所定,便是命。岂容她轻易更改?岂容墨渊肆意扭曲?”
他一步踏前,强大的威压让缘机仙子几乎喘不过气:“本君要这晦暗不明的红线,重新亮起来!要它成为唯一的可能,斩断所有不该有的牵连!”
缘机仙子骇然失色:“殿下的意思是……要仙强行剪断白浅上神与墨渊上神的姻缘,再……再强行续接于殿下?”
“不错。”夜华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性,“墨渊与白浅,师徒悖逆,触犯规,已受严惩。然慈孽缘,地不容,若不断绝,必遭谴,届时恐祸及苍生,动摇族与青丘和睦。为免酿成大祸,唯有彻底斩断,让她重归命正轨。”
他微微俯身,目光如冰锥般锁定缘机仙子惊恐的双眼:“仙子精通命理,最擅‘拨乱反正’。比如……让她下凡,历一场情劫。在历劫之前,由你亲手施为,绝其后患。”
“下凡历劫?强行剪断续接?”缘机仙子脸色惨白如纸,踉跄后退,“殿下!不可!万万不可啊!强行干涉上神姻缘,剪断生羁绊,此乃逆而行,要遭道反噬的!仙……仙承受不起啊!”
“逆?”夜华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在这九重,有些时候,本君的意志,便是意!仙子是明白人,应当知道,顺应宫,与顺应那虚无缥缈的道,哪个更能让你,让你的璇玑宫,永享安宁?”
他掌心一翻,一枚龙眼大、氤氲着磅礴生机与法则气息的金色丹药浮现,丹纹如龙,药香瞬间弥漫整个璇玑宫。
“此乃‘溯神归一丹’,可助仙子突破万年瓶颈,凝练神魂,抵你千年苦修。此事若成,它便是你的。”
话音未落,他周身气势陡然变得凌厉无比,整个璇玑宫的温度骤降,仿佛连空气都要冻结。
“若不成……仙子当知,逆了意的后果。”
诱惑与威胁,如同两把交错的利刃,架在缘机仙子的脖子上。她看着那枚足以让她道行大进的仙丹,又感受着夜华身上那毫不掩饰的、足以将她连同璇玑宫碾碎的决心与力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族太子与墨渊上神、青丘女君之间的倾轧,她一个仙,如何能抗衡?又如何敢抗衡?
挣扎,恐惧,最终化为绝望的顺从。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如同接过一道催命符,接过了那枚金丹,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
“仙……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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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凌霄宝殿。
君正与群臣商议镇压翼族余孽的后续事宜,缘机仙子求见。
她手捧光芒略显紊乱的命盘,神色凝重,步履沉重地走到殿郑
“启禀君,”她垂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近日观测星象,推演命格,发现因前番……逆伦之事,道规则被引动,产生紊乱,四海八荒气运随之震荡,隐隐有戾气滋生。长此以往,恐滋生心魔,不利于修行界稳定,更可能影响平定翼族之乱的大局。”
君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玉简:“哦?竟有此事?可有化解之法?”
“需有一位与此次劫数关联密洽且命格足够贵重之上神,下凡历劫,亲身承受并化解这部分道反噬之力,方可平息怒,理顺气运,稳固乾坤。”缘机仙子依照夜华所授,一字一句,如同背诵判词,“臣推演再三,青丘白浅,乃此次风波核心,其命格亦足够尊贵,是……最合适的人选。”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立刻有忠于君、或早已被夜华暗中打点的仙家出列附和:
“君,缘机仙子所言极是!白浅虽有过,但若能下凡化解戾气,亦是将功补过,于她自身修行亦有裨益。”
“臣附议!况且,让她与墨渊上神暂时分离,冷静思过,于他们二人,于昆仑虚声誉,于宫与青丘之关系,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此乃顺应道、稳固大局之举,请君明鉴!”
众口铄金,仿佛将白浅推出去,是解决所有问题的最佳方案。
君高坐宝座,目光深沉地扫过下方众仙,又瞥了一眼垂眸不语、神情莫测的夜华。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关键,也乐见其成。将白浅调离墨渊身边,断绝他们的联系,正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此举既全了规颜面,又避免了与青丘的再次直接冲突,还能……成全他儿子的心思。
“既然如此,”君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一锤定音,“便依缘机仙子所言。命青丘白浅,即日下凡,历情劫一世,以安道,稳固气运!”
旨意既出,如同金科玉律,再无转圜余地。
夜华立于仙班之首,垂眸掩去眼底深处那丝得偿所愿的冰冷光芒。布局已成,棋子,该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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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虚,玉清殿。
药香氤氲中,透出一丝难得的暖意。墨渊靠在榻上,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虽然依旧虚弱,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深邃。白浅正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琼浆,心地吹凉,眉眼间带着浅淡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师父,今日折颜你脉象平稳了许多,再调养些时日,或许就能试着运转周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雀跃。
墨渊看着她眼底下的青黑,心中微疼,轻轻“嗯”了一声:“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白浅笑着摇头,正要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隐隐的骚动。
紧接着,殿门被推开,令羽脸色难看地快步走入,身后跟着面无表情的宫传旨仙官。
“师父,师妹……宫来使。”令羽的声音沉痛。
那仙官展开一卷金光闪耀的帛书,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冬腊月的风,刮过殿内每一寸空气:
“君有旨:青丘白浅,身涉逆伦,引动道紊乱,戾气滋生,为安理,固气运,特命尔即日下凡,历情劫一世,以赎前愆,以平怒。轮回台已开,钦此——”
旨意宣读完,殿内死一般寂静。
白浅手中的玉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琼浆四溅,如同她瞬间碎裂的心。她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仙官,又猛地看向床上的墨渊。
下凡历劫?在这个关头?
师父伤势未愈,她怎能离开?!这分明是……分明是夜华的阴谋!是冲着拆散她和师父来的!
“不……我不能去!”她猛地站起,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颤抖,“师父重伤未愈,需要人照顾!求君收回成命!任何惩罚我都可以承受,唯独不能离开师父!”
“女君!”仙官语气强硬,带着宫特有的傲慢,“此乃君旨意,亦是缘机仙子为稳固四海八荒气运所定,岂容你抗辩?抗旨不尊,罪加一等!”
“咳咳……咳……”墨渊因情绪激动,引动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唇边溢出鲜红的血丝,触目惊心。
“师父!”白浅慌忙扑过去扶住他,心如刀割,泪水瞬间涌出。
墨渊紧紧抓住她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剑,直射仙官,声音虽虚弱,却带着战神不容侵犯的威严:“本君……尚未死!若要历劫……本君代她去!”
“上神,”仙官面对墨渊的目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但依旧硬着头皮道,“您如今……还是安心养伤为好。意如此,非人力可抗。女君,请即刻准备,莫要误了时辰!”
“意?什么狗屁意!”白浅悲愤至极,口不择言,“不过是有些人假借意,行逼迫之实!我不去!有本事就让雷劈死我好了!”
“浅浅!”墨渊喝止她,眼中充满了无力与滔的怒火。他纵横三界,何曾受过如此胁迫?如今却连心爱之人都护不住!
白浅看着师父惨白的脸,看着他因愤怒和无力而颤抖的手,看着仙官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她明白了,这一次,宫是铁了心。她若抗旨,不仅自身难保,更会连累昆仑虚,连累青丘,甚至可能让师父的处境更加艰难。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一根一根,松开了墨渊的手指。
那细微的动作,却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站起身,背对着墨渊,不让他看到自己决堤的泪水,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师父,别担心……只是历劫而已,一世……很快的。”
她深吸一口气,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
“你……一定要好好养伤,等我……回来。”
完,她不再看墨渊那瞬间碎裂、充满痛楚与恐慌的眼神,决绝地转身,跟着仙官向外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鲜血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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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台边,云雾翻涌,罡风猎猎。
缘机仙子已等在那里,手中拿着命格薄和那柄泛着不祥金光的剪刀。
她看着一步步走来的白浅,脸色苍白,眼神躲闪。
“女君,请……上路吧。”她的声音干涩,“下凡之后,前尘皆忘,望你……好自为之。”
在跳下轮回台的前一瞬,缘机仙子猛地一咬牙,手中金剪对着虚空狠狠剪下!
“咔嚓——”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源于规则断裂的脆响!
连接白浅与墨渊的那根坚韧无比、闪耀着灵魂光泽的红线,应声而断!白浅浑身剧颤,只觉得神魂深处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仿佛有什么最重要的部分被硬生生剜去,心中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一股莫名的恐慌和虚无感攫住了她。
与此同时,缘机仙子另一只手快速捏诀,一根闪耀着家气运、却冰冷毫无温度的金线,被她强行抽出,死死系在了白浅的腕间,另一端,遥遥指向九重太子东宫!
夜华静立于远处,负手旁观,直到白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轮回通道的万丈光芒之中,他才缓缓摊开手掌。
掌心之中,一根细微却牢固的金线若隐若现,连接着他的心跳。
他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冰冷而满足的弧度。
“浅浅,这一世,你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都只能与我一人相关。”
“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你命定的夫君。”
布局已成,抢夺伊始。
凡间红尘,一场精心策划、充斥着谎言与操控的“情劫”,拉开帷幕。
而昆仑虚内,在那红线断裂的刹那,墨渊猛地喷出一口心头鲜血,眼前一黑,神魂俱震!
他捂着骤然空洞剧痛的心口,望向轮回台的方向,发出一声低沉如困兽般的嘶鸣:
“浅……浅……”
风暴,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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